“王上時日無多。”這幾個字迴盪在匡章的腦海深處。齊王田闢彊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尚未擊敗南楚,建功立業,以報王恩。他追隨的王,卻傳來一道噩耗…時日無多。
匡章依稀記得,六個月前,他率軍南征,第三次攻伐楚國。
臨行之前,齊王對他說道:“匡章,寡人時日無多。寡人要在臨死之前,率領大齊競技之師,重創南楚的申息之師。寡人要讓齊國,鼎立於諸侯之上。”
此刻,匡章腦海深處,迴盪起齊王對他說的每一句話。眼前這個鐵錚錚地漢子,竟然眼角滑出兩行熱淚。
周最見匡章六神無主,輕聲喊道:“將軍,你這是爲何。”
匡章也不怕他笑話,噙著眼淚道:“我尚未建立功業,以報君恩。王,豈能離我而去。”
周最也被他的神情感染,悲憫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縱使王上是大國之君,可以傲視諸侯,以爭天下。王上豈能與天鬥。”
“人不能與天鬥。”
“王上催促將軍渡河作戰,就是希望在臨走前看到大齊競技之師,重創南楚申息之師。將軍爲王上東破強秦、敗三晉、亡燕、伐楚。將軍難道忍心讓王上懷著遺憾而去。”
“王上的萬丈雄心,我豈能不知道。”匡章眼角情不自禁又留下兩行眼淚,“渡河作戰,事關重大。容我好好想想。”
周最早就聽說過匡章的爲人。他是不會讓王上帶著遺憾離世。
周最行了國士之禮,語調誠懇道:“王上能否走得心安,還請將軍辛苦。”
匡章沒有答話,神情悲傷地走出營帳。
田陽和匡辛嬉笑打鬧,走了過來,行禮道:“匡章將軍,你怎麼了。”
匡章沒有搭理二人,帶著沉重地心情,快速離開。
匡辛看著匡章落寞的身影,納悶道:“匡章將軍,這是怎麼了。”
田陽聳了聳肩,無奈道:“你跟隨匡章多年。你都不知道,我豈能知道。”
匡辛單手摸著下顎,嘆道:“這種表情,我也是第一次見。”
田陽看著匡章越走越遠的身影,壓低聲音道:“難道國中出事了。”
匡辛恍然大悟,驚道:“難道是秦、趙、燕三國聯合起來,干涉我們攻伐楚國。”
田陽怔了一會,疑色道:“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匡辛較勁道:“我們第一次攻伐楚國,眼見大獲全勝。趙國趁機攻滅中山。吾王爲了應對趙國,主動和楚國議和,導致發出大業落空。我們第二次攻伐楚國,秦國攻伐韓、魏。韓、魏撤軍迎戰秦國,我國也不願和楚國打得兩敗俱傷。我們伐楚大業,再次無功而返。這些事,難道你忘了。”
“趙、秦兩國,導致我們伐楚大業受阻。這些事我豈能忘。”田陽又道:“我們兩次伐楚功虧於潰,也不見匡章將軍有如此神態。”
匡辛想了想也推翻了自己的說辭,問道:“匡章將軍不是因爲伐楚之事,那又是因爲何事傷神。”
“這種眼神我好想在哪裡見過。”田陽突然眼神雪亮,“我記得在哪裡見過。”
匡辛急道:“你在哪裡見過。”
“齊相田罌臨死之前,王上的眼神和匡章的眼神,一模一樣。這種眼神,包含太多的東西。”田陽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驚駭,吐詞不清道:“難不成…難不成…”
匡辛見對方說了一半,急道:“難不成什麼。你倒是說啊!”
田陽適可而止,抽身離去。
匡辛喊道:“你要去哪裡。”
田陽也答話,沿著匡章離去的方向追去。
匡章來到夾泚水岸邊,注視著平靜地水面,沉默良久。
六個月前,楚國和秦國因爲楚太子一事,導致兩國關係交惡。齊王審時度勢,抓住戰機,再一次聯合韓、魏兩國,第三次攻伐楚國。韓、魏兩國也把握戰機,擁護齊國,攻伐楚國。
齊國以匡章爲將、韓國以暴鳶爲將、魏國以公孫喜爲將,三國聯軍合計二十五萬。匡章是齊國出征統帥,也是三國聯軍最高指揮者。
匡章率領著數十萬之衆,浩浩蕩蕩南下伐楚。三國聯軍和楚國對戰,連戰連勝。聯軍一鼓作氣,攻破了楚國精心構築的防線,向南推進百里。
楚將唐昧也是一代名將,面對戰敗,不斷沒有自亂陣腳,反而集結兵力,層層阻截聯軍。
當三國聯軍抵達方城夾泚水岸邊的時候,唐昧在夾泚水岸邊,重新構築陣地。
聯軍用了很多種方法,試著渡過夾泚水。夾泚水看似平靜,但水深不見底。平靜地河面上,暗潮涌動,時而看見水面會有漩渦出現。唐昧利用夾泚水天險,穩定陣腳,與聯軍對持。然後,等待聯軍出現破綻再予以反擊。
我不動,敵不動。我動,敵也動。聯軍試著強行渡河,楚軍也會做出相應的反應。聯軍強渡大河幾次,皆被楚軍擊破,損失慘重。
聯軍見楚軍就在大河岸邊,但苦於沒有渡河船舶。河對岸楚軍又嚴陣以待,反應快捷。聯軍不能渡河攻伐楚軍,楚軍也不能渡過大河迎戰聯軍。楚軍和齊、韓、魏三國聯軍只能在夾泚水岸邊,列陣對持。轉眼間,雙方對持已經過了六個月。
匡章擡頭看著河對岸,楚軍陣營,旌旗林立,遮天蔽日。這六個月相持的時間裡,匡章不顧安危,親自觀察楚軍變動。
楚軍軍紀嚴明,主將唐昧又善於用兵佈陣,且性子沉穩。楚軍藉助夾泚水禦敵,聯軍勝算的機率並不大。除非,天助聯軍,夾泚河水一夜之間乾枯。
忽然,一塊手掌大的石頭,落入水中,蕩起了一圈又一圈波紋。
匡章注視著平靜地河面,也不回頭,問道:“你來了。”
田陽走近匡章的身邊,也注視著河水,“你知道我會來。”
“你不來,就不是我熟悉的那個你。”
“這裡就只有你和我。”田陽開門見山道:“國中出事了嗎?”
匡章也不瞞他,“不錯,國中的確有事。”
田陽吸了一口氣,穩定心神,“王上時日無多了吧!”
匡章點了點頭,“出征之前,我和王上是有約定。戰場上的事一切由我做主。今日,王上派周最前來,督促我渡河作戰,速戰速決了結對楚的戰事。我不明白爲何王上要插手軍政。在我的逼問之下,周最告訴我,王上的時日無多。”
“王上時日無多,早在預料之中。”田陽一點也不感到驚訝,語調平和道:“我國聯合韓、魏共計二十五萬軍力,聲勢浩大,攻伐楚國。楚國雖大,但終究抵擋不住三國精銳之師的進攻。我估計三個月內,我們就能攻破楚國,佔領淮水以北的疆土。我沒想到,我們打了六個月,也不能和楚國分出勝負。王上,也沒想到,此次伐楚,久攻不破。”
匡章轉過身來,看著田陽,問道:“王上病重的消息,你早就知道。”
“我是宗室之人。王上的身體如何,我自然知曉。”田陽嘆道:“早在一年前,王上的身體已經不行。六個月前,王上病情開始惡化。齊國最好的醫師,對王上病情也束手無策。這一天,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沒想到了,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王上病重爲何不告訴我。”
“王上故意封鎖消息,這樣做的用意,我不說,你也猜得到吧!”
“王上不告訴我,是不想給我增加攻楚的壓力。”匡章轉過身,再次注視著平靜地水面,“王上最大的心願是什麼,你我皆知。我們不能讓王上,抱憾終身而去。”
田陽平靜地問道:“你打算改變原有的計劃,強渡大河攻楚。”
匡章深沉地出了一口氣,“王上將伐楚大業交給我。就是因爲王上相信,我能夠帶領大齊競技之師,重創楚國申息之師。我要完成王上臨終前最後的心願。”
田陽用輕鬆地口吻問道:“此戰,你打算如何打。”
匡章吐出四個字,“渡河而擊。”
田陽道:“不管你做任何決定,我都支持你。匡將軍,我們就幫王上完成最後的心願。這也是我們報答君恩最好的方式。”
......
匡章和田陽回到主軍大帳,擊鼓召集衆將商議攻楚。
匡章看著衆人,“我們和楚國相持已經六個月。長此以往下去,我們會空耗糧草,磨損將士的銳氣。一旦,我們出現問題,楚人就會反攻。我打算和楚國開戰。”
魏將公孫喜問道:“匡將軍,河面寬廣,河水深不見底。我們沒有渡河的工具,此戰,應該如何打。”
韓將暴鳶也道:“若非河水阻擋我們。楚人安然是我們的對手。”
匡章將自己的作戰計劃,對著衆人說了出來沉默少許,沒有任何反對匡章的作戰計劃。
面對齊、韓、魏三國聯軍,同時渡河作戰。楚將唐昧鎮定地指揮楚軍應戰。三國聯軍渡河,遭到楚軍半渡而擊。由於楚軍放箭射守,三國聯軍付出慘重地代價,也不能靠近對岸。幾次交戰下來,平靜地河面上,漂浮著三國聯軍的屍首。
公孫喜見派出去的將士有去無回,一邊大罵楚人,不敢正面交戰,另一邊問道:“匡將軍,我們渡河一半,楚人就會用箭雨招呼我們。縱使我們的將士躲過楚人的箭雨,抵達對岸,也沒有力氣與楚人作戰。這樣打下去,對我們不利。”
暴鳶也道:“匡將軍,這樣打下去,只會葬送將士的性命。”
匡辛道:“匡將軍,我們在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渡過大河。”
匡章點了點頭,一邊撤回渡河的將士,另一邊尋找渡河的方法。
匡章看著河面上漂浮的聯軍屍體,在聽著楚人爲勝利舉行的狂呼,心道:“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渡過大河。天佑楚國,而不佑大齊。”
就在此時,田陽笑著來到匡章的身邊,“我有辦法渡河。”
匡章問道:“什麼辦法。”
田陽朝著營帳外喝道:“把他們帶進來。”
不多時,營帳外走進來幾個人。
田陽道:“這幾位是樵夫,以販賣喬木爲生。我從他們那裡得知,如何渡河。”
匡章問道:“你們可知這條河水的深淺。你們能幫助我解決這個困難,讓大軍渡過大河,賞賜萬金。”
一名樵夫道:“將軍要想知道河水深淺太容易了。”
匡章忙道:“請教我。”
“楚軍重兵防守的地方,都是河水淺的地方;楚軍防守兵力少的地方,都是河水深的地方。將軍若想渡河,只需往楚軍重兵防守的地方即可。”
匡章聞言大喜,當下取出萬金,答謝樵夫。
匡章從數十萬將士之中,挑選精兵悍將。爲了打亂楚軍佈局,迷惑楚人自己作戰的真實意圖。匡章改變以往的作戰方式,全面向楚國開戰。
匡章一邊挑了幾處楚軍防守薄弱地地方攻擊,聲勢浩大,大有決戰的態勢。一時間,楚軍和聯軍相互廝殺、吶喊,箭雨不斷。
另一邊匡章集中精兵悍將,趁著夜色,在楚軍重兵防守的地方渡河,併發起突然襲擊。一番交戰,聯軍渡河成功,一舉擊潰楚軍防線,並在沘水旁的垂沙與楚人決戰。
垂沙一戰,聯軍大破楚軍。楚敗,聯軍勝。
楚將唐昧戰死,楚軍羣龍無首,各自爲戰,軍心散亂。聯軍未至,楚軍四處逃命。齊、韓、魏三國聯軍,抓住戰機,擴大戰果,乘勝攻佔楚國垂丘、宛、葉以北的大片土地。
齊、韓、魏第三次伐楚,迎來了勝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