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管婚姻大事?鍾祥錯愣了下,又連忙接過竹罐應(yīng)下。
秦遠在旁邊道:“你還真打算幫,天底下如他們那樣不易的人多得很,你能幫得來幾個?”
“天下之大我哪幫得過來,不過是遇見一個就幫一個,盡我自己的心罷了,總不好明知他們艱辛不易,於我而言明明是舉手之勞,卻還要袖手旁觀吧。”
兩人說著穿過花廳,正好看到慕洵從內(nèi)院走出來,他身後跟著藍衣薄紗婀娜亭亭的念溪。
林竺當(dāng)即怔了怔,沒想過還會看到念溪。如此看來昨夜她是留宿在了王府。
留宿一個未婚女子在府過夜,裡面幾個意思啊?!
念溪看到他們,立即迎上來給她施禮請安,又轉(zhuǎn)向旁邊的秦遠。天下皆知雪峪公子常以一襲青衫半張面具示人,可不是每個穿青衫戴面具的都是雪峪公子,念溪未敢斷言,也不敢相信遠在昌陵的雪峪公子會出現(xiàn)在楚國之東的江州,便對著秦遠無聲地執(zhí)了個婉禮,儘管不知秦遠是何身份,禮儀神態(tài)仍是十分周全。
秦遠只是面無表情地瞟了念溪一眼。
林竺也不理,轉(zhuǎn)過去對秦遠說:“我們?nèi)煾傅男≈駱恰!眱扇宿D(zhuǎn)身就走。
“阿離!”慕洵猛然出聲喊,聲音隱隱夾了絲怒意,林竺驀地定住身。
“過來!”慕洵再道。
林竺又氣又笑,他憑什麼這麼頤指氣使地呵斥她!但轉(zhuǎn)過去,觸到他深邃得有如一潭被攪得洶涌不止的湖水般的目光,要懟出去的話突然全部卡在咽喉。他是真的生氣了,而且近乎狂怒,當(dāng)著外人和下人的面,竟然無視他的存在隨別的男人離開,大概很令他覺得厚失顏面,畢竟名義上,她就是他的王妃,他的女人!
林竺默了下還是改了主意,要過去卻被秦遠抓住了手。
秦遠抓緊她不放,半笑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
慕洵看向秦遠,目光裡的壓迫十分明然,秦遠嘴角噙著絲笑盯向他,眼裡也有股威懾迫人的寒意。林竺知道他們倆的性子,秦遠要是不講道理,天王老兒來了也講不通道理,而慕洵看似風(fēng)儒溫厚,骨子裡的冰冷和兇狠比誰都絕,他願退讓的時候可以把自尊踩到自己腳下,不願退讓的時候半步都不會退。
其實她時常有些錯覺,總感覺慕洵和秦遠之間隱隱存在著一種道不明又化不開的敵意。秦遠和師父一樣,很不喜歡跟皇族打交道,進而很不喜歡慕洵,她一直都知道。慕洵那裡的話,她暗自分析,大概對於天生喜歡役使他人的皇族而言,像秦遠這種傲性子難訓(xùn)服的人,自也是不甚喜歡的。這麼一想,她又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的不友好全屬正常。
怕他們的不友好爆發(fā)成激烈的矛盾,她趕緊對秦遠說:“你先去找?guī)煾赴桑彝頃偃フ夷恪!?
秦遠轉(zhuǎn)回視線盯著她,眼裡隱隱含著不悅。
林竺看他不高興,像哄孩子般哄了句:“你聽話。”並撒著驕般地輕搖了搖他的衣袖,滿是小女兒的姿態(tài)。
幾步外的慕洵幾曾見過她這樣,更別說她對他這樣,他目色半沉,眼裡的怒越發(fā)深了。
秦遠望了慕洵一眼,反而微微笑了,再看林竺,滿是寵溺地道:“好。”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他轉(zhuǎn)身離去。
林竺望著他的身影消失,站了好一會才轉(zhuǎn)身,轉(zhuǎn)過來就見只剩下慕洵一人,其他僕人包括念溪都由七竅玲瓏心的田姜領(lǐng)著退走。既沒別人了,林竺不想演戲,徑直要回內(nèi)院,沒想被他一把抓住,她反感地甩開手:“你別碰我!”
慕洵沉了目光:“半聲不響跑出去喝酒玩樂,一夜未歸,你倒還理直氣壯了?”
她毫不客氣回敬道:“尋王殿下,你可真有意思,你這算不算作‘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有美人相伴,紅袖添香,要是看公文看累了,還可溫香軟枕地靠一靠,自己舒舒服服的,憑什麼不能讓我好過?我喝酒也好玩樂也罷,礙著你什麼事情了?我這個虛名的王妃不在,不正好給了你和那個溫良賢淑的念溪姑娘花前月下、共度良宵的機會?我還以爲(wèi)你會感激我!你這責(zé)怪來得如此莫名其妙,莫不是拐著彎兒責(zé)怪我和秦遠剛纔回來的不是時候,撞壞了你和她的好事?”
慕洵看著她,好一會兒後,沉沉的目光竟然慢慢靜淡下來,他緩聲問:“本王說一句,你頂回來十句,句句不離念溪,你很介意她的出現(xiàn)?”
林竺惡狠狠道:“你哪隻眼睛看出我很介意她的出現(xiàn)?!我很歡迎她的出現(xiàn)!”
慕洵望著她,靜淡無瀾的目光漸而柔軟,淡淡道:“我沒想過你會這般生氣,待會我派人送她回劉府。”
林竺笑道:“我生什麼氣?我有什麼好氣生的?你不用送她回去,雖然她爹是個不折不扣的貪官壞蛋,但是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絕對的,就像柳太師德高望重受人尊重,嫡孫女卻是個囂張跋扈不待人喜見的性子;葉老先生一生教人無數(shù),賢達者無數(shù),自己的兒孫卻都教得才學(xué)平平,無能受皇帝重用;你外公一生自私自保嚴(yán)遵祖制不問天下蒼生疾苦,你母親卻性情柔善,能教得你心懷天下黎民百姓。可見那個劉潛做了多少壞事不能拿來衡量她女兒的德行,我看這念溪姑娘挺不錯的,德才兼?zhèn)洌M退有禮,將來你若榮登九鼎,她必會是一位母儀天下的好皇后,進能陪你商討朝堂要事,退能替你打理三千後宮,如此好佳人,你要送她走了,回頭豈不可惜?”
慕洵認真聽完她看似分析得有理有據(jù)的一長段話,認真思索,認可道:“念溪的確是不錯。”
林竺瞪著他,忽然一句話都憋不出來了。
她氣呼呼轉(zhuǎn)身就走,在路口撞到鍾祥端著一碗豆腐腦過來,她停下來問端給誰的,鍾祥如實回答:“給姑爺?shù)摹!?
她立即將碗奪過來,一碗豆腐腦一口氣倒進自己嘴裡。
鍾祥錯愕:“小姐,不是說給姑爺也送一碗嗎,您要喝那竹罐裡還......”
她將碗甩給鍾祥:“就是全倒進臭水溝也不給他喝了!”
她氣蹬蹬地去江澄湖邊的小竹樓找?guī)煾负颓剡h,晚上沒有回內(nèi)院,直接睡在了小竹樓。
一連三天,她都住在小竹樓。
一連三天,蘇眉都著急地催她回去,說再不回去尋王府的女主人就要變成那個不要臉的劉念溪了!
她不管,有本事他就休了她,娶那劉念溪去!
風(fēng)和日麗,湖光山色迤邐,一張竹桌兩把竹椅,一盤殘局兩壺殘酒。師父在屋裡竹樓上寫書,秦遠在梧桐樹上睡覺,林竺無心喝酒,無心下棋,白子黑子一顆顆往江澄湖裡扔,扔完整罐棋子,她惱心地想,必須要找點事情來做。竹樓底下兩排師父養(yǎng)的藥苗發(fā)得嫩綠可愛,她放下棋子罐,搬了兩盆藥苗,到柴房拿了小鋤頭,跑到後屋的藥田種藥。
兩盆藥苗種完,她讓蘇眉再去搬幾盆過來,藥苗搬過來,她正要拿,手裡的小鋤頭驀地被伸過來的一隻**走,她轉(zhuǎn)過頭去,就見蹲在身邊的人不是蘇眉,而是慕洵。
她將小鋤頭搶回來,不理他,埋頭種藥。
慕洵望著她,嘆氣:“你這樣子不是讓下人們看笑話?你不回去,他們私下裡全都在罵本王喜新厭舊。”
她埋頭冷諷:“殿下忍辱負重六年,什麼笑話沒聽過,還怕幾句閒言碎語?”
慕洵頗感無奈:“本王實在想不出你生氣的根源,本以爲(wèi)是念溪的出現(xiàn)令你不高興,本王說送她回去,你不讓送,本王依了你留著她,你還是不高興......”
林竺霍地站起身,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一口氣嘔得幾乎想將手裡的小鋤頭往他身上揮。
慕洵面若不解地望著她。
她扔掉鋤頭氣呼呼就走,踩到藥田的石塊,腳底下一滑,眼見著要撲倒在地,慕洵趕緊伸手一把抱住。她不想讓他碰,極力掙扎著要出去,慕洵非但不放反還抱得更緊,在她耳邊低聲道:“師父在竹樓上看著,別動。”
她立即安靜,忘了師父在竹樓前屋的二樓上,藥田在屋後,壓根就看不到他們。
慕洵得了逞,低聲笑,將變得乖巧安靜的她,順勢好好地摟緊在懷中。
這一刻,太難得。
這一刻,只覺清風(fēng)和日、湖光山色,都不及懷裡的這團小小的溫柔。
他的心跳強烈而有節(jié)奏,林竺伏在他的胸口,感覺自己的心跳也變得強烈而有節(jié)奏,每一下都緊跟著他的跳動,這節(jié)奏讓她緊張,他衣袍上清雅靜淡的蘭香,和他緊緊抱著她的這份溫柔,卻又令她感到無比安寧和平靜。她竟有些貪戀這個懷抱。
慕洵感覺到了懷裡的人有了些微的變化,喜從心生,忍不住更用力地擁抱她,仿若要將她融進自己的骨血。蹭著她的發(fā),他在她耳邊低聲問道:“阿離,你也承認了是嗎?”
她不作聲,只覺心裡有些亂。
見她不說話,他也沒再逼她,只是靜靜地擁抱著她,許久才放開,才一本正經(jīng)與她說:“上回帶唐軒去劉潛府裡,一頓飯、幾句話還不足以令劉潛放心,劉潛故意送女兒前來試探,同時也是讓他的女兒來看看我處理的公事有沒有涉及到他的。我若不留下他的女兒,劉潛只怕要疑神疑鬼,不得已便只好留她在府裡住上幾天,讓她跟著我在書房裡出入。最多到明天,我保證你不會再見到她、聽到她。”
林竺聞言,忽然有種被從頭耍到尾感覺,她揚聲發(fā)怒:“所以你就沒想過要送她回去!你之前是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