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慕遲。”上車之後,我對他說。
“謝我什麼,我什麼都沒做。”他很平淡地說。
我知道他是顧及我的感受,所以他幫助我的手法也很巧妙,表面看似他什麼都沒做。可是,當他出現在彭校長面前,並且聲稱我是他女朋友的時候,足以保我在學校裡平平安安。從此彭校長不僅不敢對我動手動腳,說不定還會變著法兒地討好我。
又或許,彭校長比我更瞭解慕遲的背景,他在學校裡作威作福,但說白了也只是給董事會打工的人,他在董事會心中的地位,似乎還不如那些能時不時地給學校贊助的學生家長。
“想去哪兒吃飯?”他扭頭問。
“地點你定,不過這一次由我請客。”我已經吃過他很多頓了,再不回饋一點,似乎有些太說不過去了。
他一點也沒有拒絕讓我請客的意思,沒有那種爭著買單的大男子主義,這世上有很多愚蠢的男人,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大男子,什麼時候不該大男子。
往往是該大男子的時候,他慫了,不該大男子的時候,他在窮咋呼。
慕遲沉吟一下,問我:“你喜歡吃蚵仔煎嗎?”
蚵仔煎是我從前很喜歡吃的食物,上至高級餐廳,下至路邊攤,都能看到它的身影,物美價廉,老少咸宜。
我點了點頭。
然後他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把車開到楓林渡口,到了一家傳統的餐廳,店面不大,但很乾淨,環境也很不錯,一個穿著旗袍的女子坐在角落,懷抱琵琶,彈奏一曲《陽春白雪》。
“竟然還有琵琶。”我有些耳目一新的感覺,我在澳市生活這麼久,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去處。
“你會琵琶嗎?”
“會一點點。”我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我知道他會很多樂器,在他面前我像是班門弄斧了。
他的眼眸似有一些欣賞的意味,問我:“和誰學的?”
“中學的時候,瞎報了一個興趣班,水平很低。”
“有機會我想聽一聽。”
我大窘:“千萬不要,我好些年沒碰那玩意兒了。”
他照例紳士地幫我拉開餐椅,然後解開白色西裝外套的鈕釦,坐到我的對面。
店裡的菜單直接壓在餐桌上面的一塊玻璃板底下,我迅速地掃了一眼,最貴的菜也超不過三位數,完全在我的經濟範圍之內。
心裡對他默默地感激,他的細心就像春雨,潤物細無聲。
他不動聲色地包容著我那些小小的情緒,雖然和他身份懸殊,雖然曾經對他充滿敵意,可是和他相處下來,總是讓人覺得舒服。
我們要了兩份蚵仔煎和兩碗肉燕湯,蚵仔煎要的是大份的,我吃到一半就飽了,他自動地回收過去,我是對美食很尊崇的人,好吃的東西,他從來就不浪費。
當然,也包括我那些難吃的襪底酥。
吃完,他看了下腕錶:“兩個小時13分44秒,你一直沒有否認,我是不是可以認爲,你默認成爲我女朋友了?”
我一頭霧水:“什麼?”
“從你們校長辦公室出來,直到現在,你都沒有否認你是我女朋友。”
我完全就傻掉了,剛纔在校長辦公室,不是事出有因嗎?
“慕遲,我……”
“好了,不許說。”他輕輕地打斷。
“噢。”
其實他真要讓我說,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心裡清楚地知道,我迷戀著他帶給我的那些美好的感覺。不管是不是真實的愛,或許只是一個華麗的表現,就像海市蜃樓,它仍是我追尋的方向。
鏡花水月,其實是美好的,當你在看見它的那一刻,它起碼愉悅了你的視覺神經,滿足了你美妙的幻想。但你如果靠的太近,想要擁有,到最後卻只能擁有一場空。
錯的不是鏡花,不是水月,而是我們的貪心。
這些淺顯的道理,其實我們早就明白,只是當我們沉浸在甜蜜裡的時候,總是那麼容易忘記約束自己的心。
總想貪婪地索取更多。
當我們站在遠處看山,山就是山,當我們爬到山上的時候,我們看不到山,只有一片足以把人迷失的森林。
慕遲,原諒我的不勇敢,我還沒有準備好。
我起身默默地結了賬,回到車上,他溫柔地握住我的手,小聲地說:“我會找到顧小川的。”
我輕輕地點頭,我知道,我不敢往前再邁一步,也有顧小川的因素,他就像一根無形的線,牽絆著我。
我想,我起碼應該把顧小川的線理的清清楚楚,然後再投入下一段感情,否則對誰都不尊重。
愛一個人,至少要從尊重開始。
慕遲發動了車,問我:“還有時間嗎?”
“我下午沒課。”
“我想買傢俱,你幫我參謀參謀。”
我說:“好。”
但我心裡實在沒有多少底氣,從慕遲家裡的裝潢就能看的出來,他是一個很有品位的人。
而且,也是一個講究的人。
我們到了傢俱商場,他每挑選一件傢俱,總會問我的看法,問我喜不喜歡,等等。
挑了茶幾和沙發,還有幾把獨立座椅,和一隻小型的酒櫃,以及一些細小的物件。
接著,他直接讓人送到我家去了。
我愣了一下,忙道:“慕遲,我不需要這些東西。”
他鄭重地按著我的雙肩,溫和地望著我的雙眸:“若兮,從今天起,我要住進你家。”
“什麼?”我驚詫地望著他。
“我很多次邀請你住我家,但你不願意,我只有住進你家,想必你不會太小氣。”
“不是,慕遲,我……”我整個人頓時就凌亂了,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給我來這一套,貌似有些無賴的感覺。
“若兮,我不放心你。”眸光真摯地注視著我,我看到他的瞳仁只有我的影子。
我心頭微微一熱:“慕遲,你不用擔心我,真的,我不會有事的。”
“你會不會有事,和我擔不擔心,完全是兩回事。”
我無奈:“慕遲,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我一個大活人,能出什麼事?”
“出事的永遠都是活人,死人是不會出事的。”
我想告訴他,死人其實也會出事,比如盜墓和鞭屍,以及考古研究。
但是此刻不是我對他耍幽默的時候,我輕輕地執住他的雙手,微微地低著頭:“慕遲,我家……那種環境,我怕你住不習慣。”我內心似乎很怕他窺探到我混亂的生活軌跡,我不知道萬榮會什麼時候回來,那些討債的人會什麼時候上門,還有臥病在牀的蘇櫻。
這些,我都不想讓他知道。
“傻瓜,我們就連福利院都待過,還有什麼地方不能住人?”
他一句話,又喚起了我福利院的那些憂傷的回憶,一時我又沉默不語了。
他輕輕地捧起了我的面頰,彷彿是從水中掬起一朵沉睡的水蓮花,動作那麼溫柔,然後他側頭輕輕地吻著我的脣,在我耳畔呢喃著說:“若兮,以後你就是我的房東,我住在你的房子裡面,我才能睡得著,永遠都不要趕我走。”
我知道他說的房子,還有別的深意,畢竟我的身邊還有莫白這樣搞藝術的人,多少受過一些感性的薰陶,我能夠輕而易舉地領會慕遲話裡的意思。
此刻的他,就像一個孩子,我知道他曾經受過很多的傷害,我看過他很多次睡覺的樣子,眉宇總是微微地蹙。
以前,只有當他喝醉的時候,我才能看到那個柔弱的慕遲,他也有他柔弱的地方,只是在他平靜的外表下,被他掩飾的天衣無縫。
後來我才知道,他一直都在失眠,自從神父去世的那一刻起,他經常整宿整宿地睡不著,所以他經常去酒吧和夜店,其實他一點都不適合那種地方,但他需要酒。
喝醉的時候,他的神經才能得到徹底地放鬆。
“若兮,只有看到你,我的世界纔是安靜的。”他瓷質一般的目光,充滿了讓我迷茫的憂傷。
我再一次在目光下屈服,輕輕地點頭:“慕遲,你可以住我家,但這些傢俱……還是不要買了吧?”
“就當抵了我的房租。”
我一下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然後他擁抱了我,他說:“若兮,我願意等你,不論多久。”
“慕遲……”喚著他的名字,我的聲音略微帶著哽咽。
“我們回家。”
然後,我們回到家裡,他把所有上次被債主砸壞的傢俱重新換了一遍,專心致志地佈置起來,就像一個藝術巨匠,正在潛心完成一件偉大的作品。
但是我家實在太小,擺上他的那些傢俱,空間明顯逼仄許多。
見他興致高昂,我也不敢打擾他,端著一杯水站在一旁,他忽然扭頭問我:“要不,咱們掏個壁櫥?這樣會節省一點空間。”
我忙道:“哥,這不是我的房子。”
“你喜歡這裡嗎?”
我當然不喜歡這裡,這是東屏區最差的一個小區,房子見證了歲月的斑駁,年紀比我還大,但我還是點了點頭:“這裡挺好的。”我怕我說不喜歡,他會把我帶到他在濯香水榭的家裡。
“買下來好嗎?”
我又慌了:“不要!”雖然澳市的房價一直看漲,但這個地段這種破房,很難再有升值的空間。
他拉開窗簾,夕陽酡紅的餘暉照了進來,落了他一臉的輝煌,神色變的十分祥和,我把水遞過去,他輕輕把我拉到他的身側,說:“若兮,遇見你,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