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慕遲坐進司徒開的車裡,顏楚坐在另外一輛車裡。
車子緩緩地行駛,過了很久,我的心緒才漸漸地平靜下來,想起剛纔的情形,仍就有些後怕。
我緊緊地握住慕遲的手,他的手很涼,輕輕地閉著眼睛,把頭靠在車枕,一言不發。其實,這個時候,我多麼希望他能跟我說一說話,哪怕不是在安慰我,只是和我聊一聊天。
“慕遲,你睡著了嗎?”
“沒有。”他的眼睛沒有睜開,單薄的嘴脣微微地翕動。
我把頭埋入他冰冷的懷抱,小聲地抽泣:“慕遲,你知不知道……我剛纔有多害怕……”
“好了,陳老闆以後不會傷害你了?!彼穆曇艟褪菐r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你說……陳老闆真的是我生父嗎?”我心中忐忑不安,陳老闆雖然有權有勢,可我對此絲毫並不稀罕,我已經習慣了沒有父親,我的人生不需要他的出現。
“我不知道。”
“剛纔你給他的頭髮……”
“是陳寶貝的頭髮,來之前我和她在一起吃飯,順手扯了她兩根頭髮。”
我一愣,腦海飛速運轉:“難道陳寶貝……竟是……竟是……”
“我查到陳老闆每個月都會匯一筆錢給陳寶貝,所以我又查了陳寶貝的底,她一直和母親生活在一起,沒有人見過她的父親,可她恰好又姓陳。我就大膽猜測,陳寶貝是陳老闆的女兒,當年陳老闆是有一段婚姻的,估計在他坐牢的時候,他的妻子已經懷孕了。因此,我拿著她的頭髮,本來是想交給司徒去做DNA的。但是剛纔,我給陳寶貝打電話的時候,陳老闆明顯過於緊張,或許這個DNA可以不做了。”
是的,雖然和陳寶貝認識多年,但她的家庭情況,我都不瞭解,我沒有了解別人家庭的習慣,因爲我也不想別人來了解我的家庭。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但陳寶貝實在有些蹊蹺,她從來也就沒有什麼正經工作,東跑跑,西跑跑,本來是在外省工作,現在又回到澳市,似乎從來可以不用工作。
可她的生活從來就很優越,雖然不像杜一菲一樣極盡奢華,但起碼從不用爲自己的生計擔憂,她的母親有著一家很小的公司,過的是小康的生活。
我以爲這一切都是因爲她母親的緣故,現在看來,不僅僅如此。
陳老闆已經走上了不歸路,他在道上一定會有很多仇家,他們不敢對他動手,但要對他的妻女動手,倒也不是沒有可能。所以,陳老闆很有可能爲了妻女的安全,不和她們來往,只是暗中保障她們的生活。
可是我呢,我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而梅清愁當年又是陳老闆的情|婦。梅清愁從不告訴我,我的生父是誰,她明顯是有所顧忌的。
難道……陳老闆真的會是我的生父嗎?
絕望到了極點,我在慕遲的懷裡小聲地哭:“慕遲,這不是真的,是不是?陳老闆不是我爸,他是黑社會的大佬,他那麼殘忍……慕遲,我好怕……”
他輕輕地捧起我的面頰,眸光如雪一般凝視著我,緩聲道:“若兮,不管他是不是你爸,從現在開始你都要把他當成你爸。”
我搖了搖頭:“我不要。”想到
他對阿鬆的殘忍,我就不寒而慄,他在澳市的地下世界,做著各種犯罪的活動,想想我就害怕。
我的膽識比起一般的女孩兒,我自認不算太小,然而陳老闆真的讓我感到恐怖,他完全不吝惜別人的生命,他就像一個魔鬼,毫無人性。
我不做魔鬼的女兒。
“你必須要?!蹦竭t深寒如冬的語氣,並且目光冰冷。
我愣愣地望著他:“慕遲,我……我怕……”
“你如果不是他的女兒,你的處境就更危險了?!?
我呆若木雞,可是慕遲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陳老闆將梅清愁恨之入骨,他找不到梅清愁,自然會拿我來償債。
而慕遲,他不可能24小時都在我身邊。
他的手心貼著我的面頰,輕聲道:“若兮,幫我一個忙。”
我見他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慕遲,你要我幫什麼忙,你說?!?
“接近陳老闆?!?
我驚愕地看著他:“你要我做什麼?”
“以後我會告訴你?!?
“你……你和陳老闆之間……”
“別問,什麼都別問。”
是的,我有很多問題問他,可他叫我別問,我只有把所有的問題藏在心裡,包括他和陳寶貝的關係。
張愛玲說,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裡,然後開出花來。
在我讀書的時候,讀到這一句話,我會在想,喜歡一個人,真要如此卑微嗎?
可是當你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不知不覺地在他面前卑微,完全不由自主,你已控制不了一顆卑微的心。
喜歡一個人,和兩個人在一起不一樣,兩個人在一起,你或許還能鬧彆扭,發脾氣,甚至分手和離婚。
可是當你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那種從心裡發出的喜歡,你不會那麼做,你會給自己找很多的藉口,讓這一份喜歡延續下去。
我已卑微到塵埃裡,我期盼著能在他的心裡,生根發芽,開出花來。
其實,他表面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強勢的人,清清淺淺,像水一樣乾淨,並且柔和,可是同時水底又有許多你看不清的暗涌。
因此我的內心,一刻都不敢安寧,惶惶不可終日。
“慕遲,我不問,我什麼都不問,但你要答應我,你千萬不可以出事?!?
他很自然地勾住我的後勁,溫潤的薄脣親吻著我,他說:“若兮,我現在最後悔的是,就是讓你愛上我。”
我茫然地望著他:“慕遲,你什麼意思?”
“愛是強骨,也是軟肋,你走不掉了?!?
“我不走,慕遲?!蔽抑浪恢毕胍盐彝崎_,可他下不了這樣的狠心,他說過,他貪戀著我身體的溫度。
彷彿就是血族的一個王子,在我的血液裡,汲取他所需要的養分。
我不敢去問他和陳老闆之間的事,可他調查陳老闆,並且知道陳老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這些足以給他帶來致命的危險。
我知道,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在恐慌中度過。
陳老闆是什麼人?
我在“在水一方”沒少聽說過他的事情,他是澳市的地下世界最大的強者,
他爲人謹慎,不會輕易地與人爲敵,可是一旦有人觸犯到他,他也從不會手軟。
我知道慕遲有他自己的背景,神秘莫測,可他現在是在澳市,澳市的勢力盤根錯節,他只要踏錯了一步,就會掉入一個暗無天日的深淵,並且摔的粉身碎骨。
我們送了顏楚回到梧桐街3號,慕遲問他:“身上的傷有沒有事?”
顏楚笑著搖了搖頭:“慕遲哥哥,我沒事的,你放心。”
“如果覺得身體不適,記得要去醫院?!?
顏楚搖了搖頭,又默默地望了我一眼:“慕遲哥哥,若兮老師是你女朋友嗎?”
“是。”
他的神色掠過一絲憂傷,可是很快恢復如常,清澈地笑了起來:“若兮老師是個很好的女孩兒?!?
“我知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顏楚,但心裡又在默默地嘆息,我知道顏楚一直對我都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情愫,或許他都不清楚,其實他對我的感覺並不真實。
可是這就是青春期特有的癥狀,只能慢慢地引導,或者等他自己長大明白。
我們告辭顏楚,離開他家,慕遲讓司徒給他拿了一根香菸過來,他默默地劃著火柴,點燃。
我從沒有見過他抽菸,而且這年頭竟然有人拿火柴來點菸,他看起來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在哪裡似乎都能倒頭就睡,但事實上他又是一個講究的人。
他的講究都在細節上。
他有些頹然地靠在一根筆直的路燈柱上,叼在嘴上的香菸明明滅滅,我也向司徒要了一根香菸,陪他一起抽。
“有話問我?”他回頭平靜地看著我。
我輕輕地點頭,他和顏楚的關係實在太奇怪了,我不想他們兩個人受到傷害。
現在顏楚似乎並不知道,他的父親當年犯過怎樣的罪孽,甚至他連父親的職業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慕遲是否知道顏楚的身份,如果知道他的神父的兒子,而又如此地接近他,問題就不那麼簡單了。
只聽他輕輕地開口:“他是神父的兒子?!?
“你……你知道了?”我驚慌地問。
他灰濛濛的眼眸輕輕地斂了一下:“你也知道了?”
“我看過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
“我是上次送你來他家補習的時候,我才發現顏楚和神父的關係,我查過神父的資產,這棟房子本來在他名下。”
“慕遲……”我抑制著內心的不安,問道,“你接近顏楚……到底爲了什麼?”
“救贖。”
他長長地吐出一串的厭惡,神色就如黑夜一般寂寞,他問:“所有的戰爭,孩子都是最無辜的,我是這樣,你也是這樣。”
“慕遲,無論如何,請你別傷害顏楚,好不好?”我誠懇地注視他的眼眸。
“我不會傷害他,可是有朝一日,他知道了真相,他會傷害我?!?
曲齡的小說有一句話:這世上因爲有愛,所以充滿傷害。
我一直無法理解這句話,可我正在逐漸地理解,曲齡一直是個細膩的作家,她把對莫白所有的情愫,都化在了她的筆鋒上。
遺憾的是,當時我從她的小說,並沒有看出她對莫白的情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