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莫白順利離婚,他沒有任何挽留,衣袖飄飄,孑然而去,我在火車站看著他單薄的身影,忽然潸然淚下。
我知道,我失去了一個哥哥。
可在我的內心深處,我依舊虔誠地保存著他厚重的愛。
和慕遲在西柳餐廳吃飯的時候,我對他說起莫白出家的事,慕遲半晌沒有說話,放下刀叉,黯然地望著大扇的落地玻璃窗外。
過了很久,他說:“是我害了莫白。”
即使,我也十分感傷,但我仍舊安慰慕遲:“不關你的事,都是我們上代人做的孽。”
慕遲的身邊一直沒有幾個朋友,莫白可能是他在澳市遇到的唯一可以交心的知己,可是上蒼偏偏這麼殘忍,莫家和他有著不共戴天的大仇。
我們總說,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可是誰又知道,我們掌握命運的那隻手,又掌握在誰的手裡?
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勇氣和決心就能夠面對的,譬如,我和慕遲之間。
飯後,慕遲忽然對我說:“我媽很快就要回美國了,跟我回去見她一面。”
我內心始終忐忑,可我知道沒有辦法拒絕,我總不能不去見畢勝男,我要嫁給慕遲,就必須要過畢勝男這一關。
慕遲輕輕握住我的手,柔聲說:“若兮,有我在,別怕。”
我微微頷首,可我內心依舊怕的要命,我知道畢勝男是不可能接受我的,她就是再開明和寬容,也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娶她仇人的女兒。
我如果真的嫁給慕遲,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傷害。
我們爲了愛情,從來沒有想過父母的感受,父母因爲愛你,很多事情,他們都能遷就,可是如果兩家本來就有生死過節,這讓父母如何遷就?
隨著慕遲開車回到濯香水榭,我沒想到杜一菲竟然也在,她正在客廳和畢勝男笑著說話,畢嘉坐在一邊冷眼旁觀,他現在完全是站在我這一邊的,本著朋友的敵人就是敵人的道理,估計看杜一菲也挺不順眼的。
杜一菲落落大方地站了起來,對我嫣然一笑:“若兮,你也來了,快,請坐。”
她儼然就化身成爲女主人,請我入座,這讓我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我沒有任何言語,我知道她現在正盼望著我發脾氣,這樣一來,我在畢勝男面前,印象就更壞了。
我知道像畢家這樣的家族,一個人的教養是很重要的,這一點我雖不比杜一菲清楚,但也並非一無所知。
“伯母好。”我在入座之前,微微朝著畢勝男欠身。
畢勝男只是微微頷首,又把目光落在杜一菲身上,向她招了招手:“來,一菲,坐我身邊。”
於是,我坐在了慕遲身邊,杜一菲坐在畢勝男身邊,這種感覺,就如《紅樓夢》裡的林黛玉和薛寶釵,一個坐在老祖宗的身邊,一個坐在賈寶玉的身邊。
《紅樓夢》的續本之中,賈寶玉娶了薛寶釵,最後出家當了和尚。
可是據考證說,曹雪芹的本意,
是賈寶玉娶了史湘雲,不是林黛玉,也不是薛寶釵。
現代社會的愛情變數太多,不想以前,一個人只和一個人相對到老,現代社會太過浮躁,不到人生的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陪你走到最後的人是誰。
而那個陪你走到最後的人,卻未必是你最愛的那個人。
愛情從來就沒有任何的公平可言,沒有情商的人,纔會在戀愛的時候說,這對我不公平,那對我不公平。
愛情沒有公不公平,這要計較起來,哪裡都是不公平的。
男人花了一生的積蓄,甚至要向父母要錢,娶了一個女人回家,供她吃供她穿,寵著她膩著她,他愛你,他才這麼做,倘若愛的沒有安全感了,他才覺得不公平。
憑什麼?爲什麼兩個人結婚,他要花錢?而且花的是他父母的錢,他的父母不是人,丈母孃纔是老佛爺?憑什麼他在外面累死累活地裝孫子,回家之後還要給老婆繼續裝孫子?他不是爹生娘養的?
女人也是如此,一旦產生抱怨情緒,就離愛情的初衷越來越遠。老孃沒吃你們家一粒米,嫁到你們家,給你生兒育女,我虧不虧的慌?當年那個誰誰誰,條件那麼好,追我,我都沒答應,跟了你這個不長進的,你還不知足?
一旦較真公平,就會沒玩沒了,這個問題不是在公平的本身,而是根本忽視了對方的付出,你纔會覺得對方對自己不公平。
一旦忽視對方的付出,對方那股爲家拼搏的勁頭就會越來越弱,男人會想,老子在外奔波勞累,一切都沒有價值,倒不如出去瀟灑一番,女人會想,老孃把家收拾的一塵不染,你就當我是個免費的保姆,倒不如撂挑子不幹。
慕遲身上最大的優點,他從來都不覺得,我對他不公平,即使有時我都覺得,我對他太不公平了,他依舊不怎麼認爲。
我的背景,身份,家世,學識,樣樣都配不上他,對他而言,這就是極大的不公平,可他依舊一如既往地包容著我的一切。
“媽。”慕遲開口。
畢勝男眼眸微擡:“有事?”她見慕遲把我帶了過來,自然知道有事。
“我想和若兮結婚。”
“我不同意。”畢勝男語氣依舊十分平緩,甚至沒有任何的波瀾,她很平靜,但又透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嚴。
“我不是來徵求你的意見的,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
慕遲說話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這對母子真的有著太多相似的地方,慕遲表面看著一點都不強勢,可是說出的話,永遠都是具有王者的魄力。
我很緊張,緊緊地握著慕遲的手,同時覺得慕遲的話說的太重了,這樣對一個母親說話,未免太傷人了。
但畢勝男是女人中的強者,內心的承受能力不是常人可比,慕遲選擇直截了當地和她攤牌,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總比和她糾纏不清的強,母子二人都不是那種虛與委蛇的人,不喜歡拐彎抹角。
畢勝男緩緩地端起
面前的咖啡,優雅地抿了一口,淡淡地道:“你要和誰結婚,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去幹涉。不過有一點,阿遲,你要娶了這個女人,我會找律師過來,咱們向法院申請,斷絕母子關係。”
我心頭一緊,畢勝男果然是畢勝男,她一句廢話都不肯多說,直接就亮出了殺手鐗。
一向冷靜的慕遲,在這一刻也不免露出憂傷的神色,無奈地望向畢勝男:“媽,梅清愁是梅清愁,若兮是若兮,她們沒有關係。”
畢勝男輕輕一笑:“你如果認爲,梅清愁和若兮沒有關係,是不是同樣也認爲,我和你沒有關係。既然如此,你結你們的婚,我斷我們的關係,這不是順理成章的嗎?”
畢勝男明明就是利用親情綁架,可是她的邏輯那麼清晰,根本讓人無從反駁。
她高明的地方,就是不數落我種種配不上慕遲的地方,也不搬出梅清愁和她的過節,這和一般的家長有著極大的不同,同時又有著極大的智慧。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可怕到,一句話,就能把人逼的毫無招架之力,或許這就是一個金牌女律師的口才。
杜一菲看到氣氛有些僵硬,笑道:“若兮,你太著急了,你想和慕遲結婚,就不考慮一下畢伯母的感受嗎?就算不考慮畢伯母,你也該考慮一下慕遲,你還要讓他爲你犧牲多少?親愛的,人要學會知足。”
我明白杜一菲這話什麼意思,她自然是不敢說慕遲的,完全把責任推到我這一邊,說是我慫恿著慕遲結婚,然後把慕遲和畢勝男的關係搞的這麼僵硬。
可是這話,我同意也不能反駁,我總不能把責任推到慕遲這一邊。
何況,是在畢勝男面前講道理,畢勝男分明看不上我,我講任何道理,都是多餘的。
瞬間,覺得對自己的人生多麼無能爲力,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能掌控的了的。
我深知畢勝男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她和國內的很多家長是不一樣的,她沒有那麼多庸俗不堪的成見,可她心裡始終有著一根刺,她和梅清愁之間有著一個死結。
而我,卻是梅清愁的女兒。
僅憑這一點,她可以找出無數的理由,反對我和慕遲之間的感情。
畢嘉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坐到畢勝男的身邊,笑道:“姑媽,我覺得若兮挺好的,她和慕遲是真心相愛的,你就成全他們吧。”
畢勝男緩緩地回頭望他:“怎麼?嘉兒,你現在也替這個女人說話嗎?她到底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湯?你們兩個,一直都很聽我的話,可是這個女人出現之後,一個個地和我唱反調。”
國內的婆媳關係,一向是一個家庭的重要問題,男人夾在中間,費力不討好,兩邊不是人。
女人會把這個原因歸結在男人的身上,說他不會做人,可是人際關係之中,最偉大的就是換位思考,如果女人站在男人角度上,她又該作何處置?
女人想通了這一點,自然也就不會有婆媳的問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