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慕遲結束了通話,我恍惚了好一陣子,他一向是個喜怒不露於形色的人,剛剛和他接觸的人,很能從他面目表情發現他的情緒。
但這一次,他的反應太過明顯了,這一點都不像他,我能清晰地察覺他內心的悲慟。
“你把我們的事告訴他了?”我冷漠地質問花良緒。
“當然,這麼大喜的事,我自然要和他分享了。”
“你就是個混蛋!”我情緒激動地衝他吼。
花良緒一點都不在意,優越地笑:“這件事本來就該讓他知道,否則又怎麼能讓他死心呢?”
“你和杜一菲一樣卑鄙。”
花良緒輕輕一笑:“人性都是自私的,若兮,你還需要成長。”
“行了,你們現在贏了,滿意了吧?”我苦澀地笑了笑,心裡一片淒涼,儘管不甘願,我又能怎麼做?
人生總是充滿無奈,這世上每個人的機緣都不一樣,如果我沒遇到慕遲,這一切也都不會發生。
我們會像兩條平行線一樣,過著屬於各自的生活,永遠沒有相交的地方。
花良緒挨著我坐下來,嬉皮笑臉地道:“若兮,其實你可以試著接納我,我不比慕遲差。”
“你比他差多了。”
花良緒笑容一點一點地收了起來,嘴角掛著一段生硬的弧線:“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人。”
“你給我滾!”
“若兮,在這座城市,只要我想要的女人,還沒有得不到的。”
我右手抓著水果刀,森然盯著花良緒:“滾不滾?”
花良緒目光落在我的刀上,到底還是妥協了,挫敗地起身:“好好休息,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見慕遲。”轉身朝著門外走去,又不爽地踹了一腳玄關的一盆水晶蘭。
我大概是花良緒第一個碰釘子的女人,不論外表,出身,他都可以算是一個優質的男人,每天都有無數的女人,前仆後繼地往他身上去撲。
他和杜一菲一樣,優越慣了,從小到大,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或許這樣的生活太過無趣,他們都想征服那些不可能的事。
同時我也知道,花良緒對我還是有些在乎,否則他完全可以用強,並且不管我的死活。
可他沒有,他至少保持了基本的紳士風度,雖然卑鄙,但並不噁心。
整個晚上,我都沒有睡覺,手裡握著水果刀,我怕花良緒繼續騷擾,至少他還顧及我的安全,不敢對我輕舉妄動。
站在窗臺,可以看見外面的夜空,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彷彿天地初開的混沌。天氣已經越來越寒冷,北風嗚嗚地呼嘯,就像一場心痛的吶喊,然而沒有迴應。
次日一早,花良緒開車送我和慕遲見面,其實路程並不很遠,就在白水湖畔,在我別墅的對面,他就站在河畔的柳樹底下,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白褲。
我在車裡透著車窗看著他頎長的背影,看到雪花從天空毫無預兆地飄落,這該是今年的第一場雪,我才意識到已經入冬了。
花良緒先行下車,拿了一把黑色的雨傘打開,又來打開我的車門
:“親愛的,下車吧。”
“別叫我親愛的。”我有些厭惡地看他一眼。
“那我叫你老婆?”
“別介,做你老婆太可憐了。”
花良緒微微一笑,拉我下車,順勢摟住我的腰肢,我輕輕一掙,卻沒有掙開,狠狠地瞪視著他。
花良緒不管我的目光,淡然地道:“做戲要做全套,你如果不想讓慕嫣進監獄,給我好好地配合。”
我終於不再言語,隨著花良緒緩緩地走了過去。
“慕遲。”我輕輕地喚,這一聲恍若隔世,雖然叫著他的名字,卻又覺得他離我十分遙遠。
或許,他本來就離我十分遙遠,他甚至都不像是活在這個世界的人。我認識的男人很多,不論是莫白,還是臧乃鴻,哪怕是花良緒這樣的人,他們都是沾染著塵土生存。
而他不是,他卓爾不羣的姿態,永遠都是一隻雲間的野鶴。
可是自從遇見了我,這隻野鶴終於停了下來,棲落在我心頭,他一直都沒有走,然而他卻不屬於我,甚至不屬於任何人。
他屬於天空。
我看見他緩緩地轉過頭,我甚至都不敢迎接他的眸光,那麼溫柔似水的眸光,此刻都是悲傷。
二話不說,他忽然疾風一般地閃了過來,一拳砸在花良緒的面頰,我不由驚呼一聲:“慕遲,你幹嘛呀?”
花良緒一個踉蹌,嘴角勾起一抹輕狂的笑意:“慕遲,你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今天這是怎麼了?”
“杜一菲說的是不是真的?”慕遲恢復平靜,雙目緊緊盯著花良緒,最後又柔和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不知該如何去面對,無論如何,我知道這對他都是殘忍的。
只能讓花良緒替我回答,花良緒挑釁似的,將我一把攬到身邊,瞟嚮慕遲:“原來一菲把這件事告訴你了,那就再好不過了,省的我再去通知你。沒錯,現在若兮是我女朋友,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慕遲眼中噙滿悲傷,問我:“若兮,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輕輕地點了下頭。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眸光落在我的左手包紮的地方,問道:“你的手怎麼了?”
花良緒笑道:“昨晚她非要給我做菜,不小心切到了手。”
慕遲沒有搭理花良緒,只是炯炯地注視著我:“若兮,你是自願的嗎?”
我堅定地說:“是的,我是自願的。”
花良緒:“慕遲,現在若兮不是你女朋友,何況你快要和一菲結婚了,你未免管的太寬了吧?”
慕遲眸光始終不離我的臉龐,似乎想從我的表情看出什麼端倪,可他並不知道慕嫣的存在,儘管心思如發,他也決計想不到花良緒是以什麼手段來威脅我。
他在我臉上沒有得到任何答案,終於心灰意冷,哀傷地問:“若兮,你知不知道,花良緒已經結婚了?”
我忍著內心刀絞一般的疼,平靜地說:“我知道,可是慕遲,愛情和婚姻是兩回事,不是嗎?花少對我很好,他不會像你一樣,給我那麼大的壓力,我和他在一起
,我很快樂。”
“你真的快樂嗎?”
“慕遲,現代社會,婚姻還有什麼意義?婚姻又能代表什麼?沒有婚姻,相愛的人還是相愛,有了婚姻,不愛的人還是不愛。這些都是你曾經教會我的,你都忘記了嗎?”
他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我看到他的眼眶聚集的淚花,那麼洶涌,卻怎麼也掉不下來。
我經歷過他夜深人靜的時候,抱著我徹頭痛哭,那是爲了慕嫣,可他爲我流淚的樣子,完全不同,更加的冷靜,卻也更加讓人痛徹心扉。
他幾乎是沒有悲喜的人,可這一次他的情緒一再失控,有對花良緒的憤怒,有對我的哀傷和不解,還有對他自己種種的疼痛。
雪,繼續地落,落滿了他的頭髮,落滿了他的雙肩。
彷彿時間凝滯一般,他默默地注視著我,淚水在他眼眶,彷彿結成了冰,始終沒有落下。
除了我,應該沒有人見過他的眼淚,可是今天,他也當著花良緒表露他內心的脆弱,這一點都不像他。
如果不是實在剋制不住,決不至於如此,他一定是被傷透了。
過了良久,他把雙手插回褲袋,含淚的眸光依舊凜冽如刀,投向花良緒:“跟沈慧文離婚。”
花良緒:“慕遲,我的事不必你來操心了吧?”
“如果你不願意離,我可以幫你。”慕遲語氣波瀾不驚,但依舊透著濃烈的威脅。
花良緒面色一變,臉上的笑容頓時停住:“慕遲,你想和花氏作對?”
慕遲:“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
花良緒緊緊咬著牙根,他和慕遲認識也不短了,想必對他的手段極爲了解,老實說,他雖在澳市呼風喚雨,但對慕遲也有一些忌憚。
慕遲雖在澳市的勢力不如他,畢竟花家幾代人都在澳市經營,勢力已經根深蒂固,但慕遲的背景也著實不容小覷,不說他在美國的背景,就單在京城,他的勢力也足以和花家匹敵。
慕遲的水到底多深,其實沒有人心裡有個準數,因爲他一直都在幕後,所有的企業都是聘請專業管理團來管理,董事長和執行總裁,都不是他。
所謂的霸道總裁,和他比起來,都太low了,總裁在他們那裡世界,充其量只是一個底層的人。
花良緒也不是總裁,花家企業的總裁見到他,也都得畢恭畢敬的。
可是花良緒,終究是不敢對慕遲掉以輕心,只有暫時妥協,說:“好,等到時機合適,我會和我妻子談一談。”
慕遲眸光再次回到我的身上,他的眼睛像是水洗過一般,空靈而澄澈,然而又充滿了憂傷:“你一定要幸福。”
我沒有回答,他卻轉身而去,大雪紛飛的季節,我卻望著他的背影淚如雨下。
我不敢哭出聲,一直,一直,忍著內心的悲痛,我忍的好辛苦,彷彿心腸都要被絞碎了似的。
其實我沒看到,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他的眼淚悄然無聲地掉了下來,落在蕭索的草坪,很快又被雪花覆蓋。
雪花埋葬了他的眼淚,也埋葬了我的心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