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小觀跟我說過，他和慕嫣的故事，雖然只是寥寥數語，但我能夠看出，這是一個癡心不改的男人。
遇到慕嫣，或許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難。
這和每一個愛上的人都一樣，對方就是自己的劫難，都要想方設法地渡劫。
相愛的人，多半是不能在一起的，因爲“不使人間見白頭”，是所有的愛情共同的規律，而在一起白頭偕老的，卻未必都是相愛的人，他們或許只是人生彼此的支撐，與愛情無關。
誰也不知道，自己的伴侶心裡真正裝的那個人是誰，人是善於僞裝的動物，他甚至能把自己給欺騙了。
人類自以爲聰明，卻從不知道這世上誰最愛自己，自己又最愛誰。
因爲清楚了，就很難在一起了，就像一道數學題，已經解出了答案，這道題還有必要做下去嗎？
人生，就是不斷追尋答案的過程。
可是有些題，是無解的。
譬如我和慕遲，譬如慕嫣和小觀。
小觀的瞳孔逐漸地泛散，拿著沾滿血污的手，愛憐地撫摸著慕嫣白皙的面頰：“對不起，我……我一直都跟著你……”
慕嫣淚如雨下，重重地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急忙拿出手機報警，圍觀的羣衆越來越多，把整條馬路圍的一個水泄不通，瞬間就造成了大堵車。
我心裡著急不已，這麼再堵下去，救護車都進不來了。
“你怎麼這麼傻！”慕嫣哽咽地說，淚水漣漣，從她精緻的容顏流淌下來，就像瀑布一般。
是的，這世上不乏傻男人和傻女人，歡樂趣，離別苦，是中更有癡兒女。
小觀就是傻男人的代表，愛上一個女人，他就不求回報地付出，然而他的能力有限。爲了能讓慕嫣出國留學，他竟然不惜去賣身，供那些老而醜的富婆玩弄，不論受了多少屈辱，人前總是賠著笑臉。
我曾經是藍顏會所的樓層主管，小觀就在裡面工作，我親眼目睹了他的工作狀態。
那真是毫無尊嚴的日子，可他依舊攥著他小小的幸福，無怨無悔。
不知爲何，我忽然就想到了顧小川，一時潸然淚下，我知道我虧欠了這個男人，永遠也還不清了。
我現在甚至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是不是已經戒除了毒癮。
我毀了一個男人的一生，可我卻不知道怎麼去彌補，我不能因爲對方一句他是甘願的，我就無愧於心。
我的性格註定做不到這一點。
這世上所有的債都可以清算，唯獨情債不行，愛的時候，沒有債，等到有債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情，你拿什麼去還？
小觀和顧小川一樣，都是來自鄉村，他們沒有什麼其他的本事，來到繁花似錦的大城市，他們遇到了他們的愛情，卻沒有能力去支付。
這或許是大部分男人的悲哀，因爲現實永遠不可能是有情飲水飽的童話，他們很清楚這一點，愛情到了最後，總要回歸現實，需要有一個家。
可是他們大部分人
，在澳市奮鬥了一輩子，或許還買不起一個洗手間。
童話的愛情很便宜，現實的愛情很昂貴。
我在想，假如顧小川和小觀，都沒有來澳市，只是待在自己生活的那個小鎮，或許他們能夠娶到一個當地賢惠的姑娘，給他生兒育女，安安穩穩，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
他們會過的很幸福。
大城市的生活節奏很快，所以不論愛情和婚姻，都充滿了無數的變數，他們根本就適應不了。
大城市的男男女女，關係錯綜複雜，就算素不相識的兩人，在某個場合遇見，也可以一起去酒店，次日又能像陌生人一樣，分道揚鑣。
只要有錢，就能擁有無數的伴侶，男的，女的，不分性別，不分種族，整個城市就像一個巨大的雜交場所，提上褲子就可以不認人的。
他們適應不了這樣的節奏，這樣的生活，他們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去愛著一個人，卯足了全身所有的力量，想要融入這座城市。
似乎只有得到這座城市的認可，他們的愛情纔算是合法的，否則總覺得門不當戶不對，心理產生了無限的壓力。
不僅是物質上的壓力，還有精神上的壓力，他們在這座城市裡活的沒有一絲的安全感。
自己都沒有安全感，如何去給另外一個人安全感？
習慣了快節奏的城市人，大部分人都不會相信愛情和婚姻是一輩子的事，他們的生活態度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直接影響了他們對愛情和婚姻的態度。
他們活在當下，只要當下是幸福的，彼此才能在一起，以後不合適了，可以再換，一個離婚無數的女人再婚，再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即便是做小三，還能打著愛情的旗號。
這對顧小川和小觀而言，完全是不可以想象的，這給他們傳統的愛情觀和婚姻觀產生巨大的衝突，他們找一個人是想一起過日子的，一輩子一個人，相互扶持到老。
可是大城市裡，沒有幾個人還會繼續相信白頭偕老的樸素觀念，這樣太天真了，也太不現實了，誰知道誰能陪著自己走到人生的最後？
不論是分手還是離婚，城市永遠高於鄉村，幾十倍幾百倍地高，城市追求的是自由和解放，而鄉村只有責任。
自由和責任，似乎是個此消彼長的過程，愛一個人就意味著責任，這種論調已經漸漸地失去了主流的位置，現代的人，不論愛情和婚姻，追求的都是幸福感。
而對顧小川和小觀而言，更重要的是責任感，他們以小草的姿態保護著他們最愛的人。
我怔怔地看著倒在血泊之中的小觀，他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生硬地對著慕嫣微笑：“別哭……別哭小嫣……”他做了這麼大的努力，就是爲了這個女人能在他的面前微笑，不是爲了她的眼淚。
“你別說話，小觀，你省點力氣，救護車很快就會來了。”慕嫣六神無主，她完全也不知道怎麼辦。
“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以後就沒機會了。小嫣，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你是我見過…
…最美……最美好的女孩兒……”
慕嫣不停地搖頭：“不是的小觀，是我配不上你，我不是一個好女孩兒。”
“對不起，我從不知道你的故事，可是……可是從今往後，你的故事將會有我……我……我很幸福……”
我看見小觀的手從慕嫣的臉龐落了下來，那一刻彷彿整個世界都沒有了聲音，慕嫣撕心裂肺地呼叫，我一點也聽不見。
整個世界彷彿沉寂下來，我看到慕嫣脫力一般地昏厥在地。
我衝了過去，抱住了她：“小嫣！”
然後，救護人員迅速擡著擔架過來，救護車被堵在後頭，根本開不過來，救護人員擡著小觀先上擔架，羣衆自覺地讓出一條道來。
我尋求一個路人的幫助，一起把慕嫣擡上了救護車。
慕嫣是在第二天才醒過來，我在病房守著她整整一夜，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手上打著吊針，雙目已經紅彤彤的，哀傷地注視著我，小心翼翼地問我：“若兮姐姐，小觀呢？”
我別過頭去，默默地拭著眼角，我不知道怎麼告訴她這個噩耗。
其實不必說，她心裡也會明白，在送上救護車那一刻，小觀其實已經沒有了生命的跡象。
她愣了半天，忽然扯開弔針，瘋狂地衝出病房，我急忙把她抓住：“小嫣，你冷靜一點！”
“該死的人是我，該死的人是我！”她哭著大喊，情緒激動。
我緊緊地摟住了她：“小嫣，你別這樣，小觀一定不想看到你這樣的。”
“他就是一個傻瓜，一個超級大傻瓜！”
“好了，小嫣，你應該明白小觀的，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讓他白死。”
我隱隱覺得，這又是一個巨大的陰謀，那一輛貨車分明就是受人指使，它在撞向慕嫣的時候，是忽然之間加快速度的，而且沒有車牌。
首先想到的就是杜一菲，她剛剛去過我家，親口對我暗示，她要對慕嫣下手，好讓慕遲永遠記著她。
當時在我假裝懷孕的時候，她爲了打掉我的孩子，也是使出這樣的手段。
我安撫了慕嫣的情緒，然後帶她一起去看小觀，他的死狀慘不忍睹，被車撞死的人，大概也不會太好看的，可他此刻卻很安詳，躺在雪白的牀單之上，彷彿睡著了一般。
“小觀，你能聽見我說話嗎？”慕嫣彷彿魔怔一般望著小觀。
我望了一眼身邊陪同的醫務人員，想讓他們出去，然後陪在慕嫣身邊，默默地看著她。
無疑，小觀的死，對她打擊很大。
我不知道慕嫣到底有沒有愛過小觀，她曾說過，自從她假死了之後，她的心也就跟著成灰了，她不可能再愛一個人的，她的人生除了復仇，再也沒有其他事情。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是爲了利用小觀，她需要足夠的錢，學習更多的技能，一切都是爲了她的復仇在打基礎。
漂亮的女人很多，但漂亮又有才華的女人，卻是很少，慕嫣知道怎樣經營自己，才能賣出一個好的價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