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楚要去京城大學報名的前一天,他要軍訓,所以需要提前到校報到,我和慕遲一起去了他家,我幫他收拾了一些行李,他和慕遲坐在客廳說話。
他在慕遲面前,完全是個乖巧的模樣,我看了心中暗暗感慨,倘若顏楚知道真相,又會如何?
但是現在神父已死,一切也都煙消雲散了。
拖了兩隻大的行李箱出門,慕遲的車就在外面停著,他打開了後備箱,正將顏楚的行李箱放了進去,忽的一道黑影躥了出來。
我頓時嚇了一跳,我看清了來人就是小黑,他一臉的兇煞之氣。
然後我就看到慕遲退了兩步,坐倒在地,腰間扎著一支彈簧刀。
“慕遲!”我慌忙叫了起來,撲了過去。
小黑兇狠無比:“慕遲,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神父!”
顏楚呆若木雞,彷彿被一個焦雷劈中,一動不動,只是盯著慕遲。
慕遲瞬間面色發白,額頭汗珠冒了出來,他翕動的嘴脣,卻說不出話。
我捂住他的傷口,淚流滿面,六神無主:“慕遲,你再堅持一會兒,我送你去醫院?!?
小黑眼眶含淚:“慕遲,神父對你那麼好,把你當做親生兒子,你爲什麼要害他,爲什麼?”他歇斯底里地咆哮,手舞足蹈。
“滾開!你知道什麼呀!”我憤怒地推開小黑。
“若兮,他害死了我們敬愛的神父,我看了神父的日記,雖然沒有明說,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小黑嚎哭地叫著,他的表情十分猙獰。
“滾啊!否則我報警了!”我一邊扶著慕遲,一邊撞著攔在前面的小黑。
聽到報警,小黑也有一些慌神,頓時落荒而逃。
其實,當時我也不敢報警,我怕警方一查,查到神父的死和慕遲有關,慕遲只怕就逃脫不了干係了。
我扶著慕遲坐到副駕駛座,他腰間的血一直往下淌,染紅了整個坐墊。
我不敢把刀拔出來,怕他會流更多的血,抓出一把的紙巾,堵住他的傷口。我也顧不得一旁呆若木雞的顏楚,開車朝著最近的醫院趕去,車速開到最快。
慕遲臉色越來越白,眼皮緩緩地闔了起來,我急的眼淚直掉,伸手拍著他的面頰:“慕遲,你別睡,求你了,你別睡。”
慕遲翕動蒼白的嘴脣,斷斷續續地說:“若兮,你別哭,你笑起來……笑起來更好看……”
我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慕遲,你堅持住,咱們很快就到醫院了?!?
“若兮,我是真的喜歡你,從……從在福利院……第一眼……第一眼看到你……”
“我知道,我知道,慕遲,你別說話,省點力氣?!?
我的車速過快,很快就有交警把我攔住,我慌忙地對交警說:“警察同志,我們要去醫院,請你幫一幫忙?!?
交警一看慕遲的傷勢,二話不說,立即開車警車前面開路,一路通行無阻。
很快到了醫院,慕遲被推進了手術室,我慌忙又給畢嘉打了電話,撒瑪利亞正在出差,所以並未通知她。
“情況怎麼樣?”
畢嘉火急火燎地問。
我看著手術室的燈正在亮著,說:“還在手術,慕遲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畢嘉?”
“若兮,到底出了什麼事?”
“剛纔有人捅了他一刀?!?
畢嘉大叫起來:“光天化日,簡直太無憂無慮了!”
我現在沒有心思去嘲笑他的成語,一向不信上帝的我,此刻竟也開始禱告起來,連同各路我知道的神佛,我都求到了。我不知道小黑那一刀有沒有傷到要害,但是慕遲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不省人事。
想來那一刀扎的很深。
兩個小時之後,醫生走了出來,我急忙上前問:“醫生,病人情況怎樣?”
“性命總算是保住了,現在正在觀察麻醉甦醒狀態,如果恢復的好,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我鬆了口氣:“謝謝醫生?!?
慕遲被送進病房的時候,天色已經快暗下來,他似乎沒什麼力氣,把手伸向我的方向,但擡的並不高,我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好涼。
“我沒事了。”他虛弱地對我說。
我含淚點了點頭。
畢嘉憤憤地問:“慕遲,到底是誰傷了你?”
慕遲輕輕搖頭:“算了,畢嘉,你不要追究?!?
“你都傷成這樣了,慘無人道,慘絕人寰,悲痛欲絕,你讓我不要追究?慕遲,是不是杜一菲?她是不是由愛生恨,恨之入骨,要把你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真是服了他了,用了這麼多成語,竟然沒有一個是對的,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我找她去!”畢嘉拂袖就走。
我見慕遲神色焦急,急忙把他拽?。骸爱吋?,你給我站住!”
“若兮,你怕杜一菲,我可不怕,杜氏集團了不起嗎?”
“這件事和杜一菲沒有關係?!?
畢嘉一愣:“陳寶貝?”
“不是。”
“到底是誰?”
“小黑?!?
畢嘉茫然不解:“小黑是誰?”
慕遲緩緩地開口:“是我在福利院的室友?!?
畢嘉更加不解:“既是室友,爲什麼又要同室操戈?”
“他是一個被魔鬼迷惑的人,他和所有人一樣可憐,你別找他麻煩?!?
“他都差點要你的命了,你還管他可不可憐?”畢嘉義憤填膺,額頭的青筋都快冒了出來,他雖平日嬉皮笑臉,但我知道他對慕遲這個表弟卻是異常地在乎。
我見慕遲說話辛苦,但畢嘉偏偏又要胡攪蠻纏,瞪他一眼,說:“你能不能聽慕遲說一句,咋咋呼呼的,他現在說話很累的,不許去找小黑,別給我廢話!”
“我是表哥,大三天也是表哥,你敢這麼兇我?”
又來了,他能不能換一點新鮮的臺詞?我對他一吼:“表哥了不起啊!”
這傢伙神氣活現:“就了不起,怎樣?”
慕遲現在十分虛弱,我怕吵著他心煩意亂,也不想搭理畢嘉,坐到他的牀邊,問道:“慕遲,你餓不餓?”
慕遲輕輕點頭。
我說:“我去買點清粥?!?
“我去吧,你陪著他?!碑吋无D身要走。
慕遲又叫住了他,虛弱地說:“別告訴我媽?!?
畢嘉不耐煩地揮了下手:“知道了,否則姑媽一趕過來,見你躺在醫院,小嫣又過世了,她老人家可不得痛哭流涕,傷心欲絕了嗎?”
畢嘉提到小嫣,慕遲的眸光頓時黯淡下來,我又立即瞪了畢嘉一眼,畢嘉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急忙溜了出去。
此刻麻醉已經甦醒,慕遲傷口的疼痛漸漸瀰漫全身,他仍隱忍不言,我看的心疼萬分,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希望他的疼痛能從手上傳送過來,讓我分擔一些。
“若兮,不用擔心,沒事的?!彼狗催^來寬慰我。
我的鼻子酸酸的,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
“顏楚呢,他在哪兒?”
都到這個時候,他卻記掛著顏楚,我說:“顏楚沒跟過來。”
“你跟他說,我沒有害死他爸,神父是自殺的。”
我愣了一下:“神父是自殺的?”
“沒錯,我是想過要報復他,回國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清算他當年加諸在我和丫丫姐身上的傷害。這些賬沒有算清楚之前,我不會讓他死的,我想讓他身敗名裂??蛇@老傢伙,垂暮之年,竟然知道懺悔,我見到他在教堂痛哭流涕的樣子,我決定對他網開一面。我知道他有一個兒子,也就是顏楚,顏楚的存在足可以拆穿他的假面具??伤笪也灰獋︻伋?,也不要傷害那些人的信仰,他寧願以死謝罪?!?
我想起神父的死,他是突然死的,教會對他的死因也是秘而不宣,只說他是被上帝召喚了。但他畢竟年事已高,就算有人不相信這種說法,但也絕對不會想到他是自殺而死的。
畢竟,信奉上帝,是不可以自殺的,何況他是神父。
教會不公佈他的死因,估計也是爲了這一點。
一個罄竹難書的罪人,到了最後,竟然也會懺悔,這是我完全沒有料到的事。
或許他說的沒錯,他是很多人的信仰,因爲他是神父,傳播的是神的旨意,多少人對他敬若天人,他說的話,就等於是神的話。
他冒充神的名義在世間行惡,臨了的時候竟然想到他虧欠了他的信仰,這算不算是一種良心發現?
可是又能怎樣,他造就的罪惡仍在世間延續,多少不明真相的人,依舊把慕遲和撒瑪利亞當成仇人,小黑只是其中一個。
我甚至懷疑,這只是神父的一步棋,死棋,卻也是活棋。
“若兮,你去送一送顏楚,明天他就要去學校報到了。”
我看著他虛弱的模樣,除了心疼,也只有心疼,他爲復仇,不竭餘力,可對仇人的孩子,又充滿了憐憫之心,我倒真看不懂他了。
我點頭,說:“放心,顏楚的事交給我,你只需要好好地養傷?!?
我幫他蓋好了被子,走出病房,卻聽見畢嘉來了電話,這傢伙開口就是一句:“若兮,我迷路了!”
我暗暗地懊悔,就不應該讓他出去買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