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芳的死,一直讓我耿耿於懷很久,我給小黑打電話,想要確實慕遲的猜想,但小黑的電話已經處於關機的狀態。
自從上次他把慕遲刺傷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他,我問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小黑一直沒有回去。
我只是每天地和顏楚打電話,確認他的安全,我知道一個人只要入了魔,就會做出極爲可怕的事,但更可怕的是,他並不認爲自己入了魔,反而會當成崇高的信仰。
另一方面,小辣椒的傷勢已經完全康復,麻煩的是她的肚子,畢嘉一回美國,她又惶惶不安起來,彷彿畢嘉就此把她拋下似的。
我帶她去醫院例檢,胎兒發育良好,醫生和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宜,窗外忽然下起瓢潑大雨。
我只有給莫白打電話,讓他開車過來接我們。
儘管慕遲纔是我的男朋友,但我依舊不習慣去麻煩他,而莫白隨叫隨到,讓我倒沒有那麼多的顧忌。
這是女人一種特殊的心理,很奇怪,講不清楚,但多多少少總會碰到類似的情況。
莫白一路心事重重,沒有說話,這很不像他平時的樣子,他和慕遲不一樣,都是很有見識的人,莫白顯得十分健談,經常天南地北侃侃而談,而慕遲大多時候都是保持沉默。
直到送了我們回家之後,他才把我拉到一邊,鄭重其事地按著我的雙肩,我默默地看著他,心裡也有一些緊張。
莫白很少對我做出這麼認真的表情。
我說:“莫白,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我打聽到顧小川在哪兒了。”他說。
那一瞬間,我的心臟彷彿都停止了跳動,急急忙忙拉著莫白就往外走。
上了莫白的車,莫白再度認真地問我:“若兮,你考慮清楚了嗎?”
我明白莫白爲什麼有此一問,因爲顧小川已經染上毒癮,這世上沒有幾件事比吸毒更可怕了。
我如果找到顧小川,我勢必要對他負責,我不可能對他不管不顧的,我將要承受無比巨大的壓力,而這些心裡都沒有去考慮。
我只知道,我要找到這個男人,我不能放任他這麼沉淪下去。
我催促著莫白趕緊開車,我們到了西郊,莫白打著黑色的雨傘和我一起下車,來到一棟小木屋前面,敲了敲門,裡面沒有迴應。
“我的朋友打聽到他就住在這一帶,我再確認一下。”莫白又拿出手機打了電話。
然後又觀察一下地形,這周圍只有這一棟小木屋,沒有其他的藏身之處,莫白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腳踹門而進。
屋內空空如也,我喊了一聲:“小川!”
沒有任何迴應。
此刻,慕遲卻忽然給我打了電話,我隨手接了一下:“喂,慕遲。”
“白水湖的雨景很美,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他平淡地徵求我的意見。
“慕遲,對不起,我……我恐怕沒有時間……”我不確信我該不該告訴他顧小川的事情。
“你出什麼事了?”他似乎發現了我語氣的異常,問我。
我踟躕一下,終於決定不再對他隱瞞:“莫白好像發現了顧小川的住處。”說完,我忽然就心如止水了,我知道我不該一直對他隱瞞,說出來會舒服一點。
畢竟,顧小川是我的前男友,如果瞞著慕遲,總像是我做賊心虛似的,倘若心理承受能力稍弱一點的男人,只怕都會懷疑我和前男友舊情復燃。
我對慕遲一向是有信心的,他對我是絕對的信任,信任我,信任我們的愛。
但是慕遲就掛斷了電話,一聲不響,我頓時愣在原地,他……他終究還是介意的嗎?
“若兮,快來!”莫白在洗手間喊我過去。
我急忙收起手機,跑了過去,就見顧小川雙手雙腳被綁,嘴裡貼了一層塑膠帶,眼神渙散,彷彿死了一般。
“小川!”我當場快被嚇哭了,伸手揭開他的塑膠帶,莫白則是手忙腳亂地給他鬆綁。
我哭著問:“小川,是誰把你綁在這兒的?”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綁架,可是綁架顧小川又有什麼好處,他一個癮君子,又沒有錢。
顧小川忽然就在地上抽搐起來,我和莫白完全六神無主,儘管知道他是毒癮發作,可是我們完全沒有經驗,不知道該怎麼去救他。
“小川,小川,你別嚇我!”我緊緊地抱著他不住顫抖的身體,眼淚無聲地滑了下來。
顧小川艱難地擠出一個字:“水……”
我知道,吸毒的人很容易口渴的。
莫白急忙出去給他倒了杯水進來,把杯沿遞到他的嘴邊,可他根本喝不進去,因爲他的嘴脣都在哆嗦。
我當時也顧不了那麼多,接過莫白的水杯,含了一口,抱著他的腦袋對著他的嘴巴,把水送了進去。
然後我就聽見莫白在我身後詫異地叫了一聲:“慕遲。”
我慌亂地回過頭,慕遲一拳砸向莫白,第一次見他暴怒地吼:“爲什麼帶若兮來這裡!”
我腦袋忽的一陣空白,含著眼淚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早就知道了。”
慕遲緩緩嘆了口氣,並不言語。
“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我情緒一下就失控了,他知不知道我找了顧小川多久,他答應過我要幫我找到他的,可是找到他之後,他卻又不告訴我。
我歇斯底里地衝他吼:“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小川綁起來的?”我看著顧小川倒在地上抽搐的樣子,心如刀絞,他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覺得都是我害了他。
戴安完全就是爲了報復我,才設計讓他染上毒癮的。
慕遲忽然一把將我扯入他的懷裡,緊緊地將我抱住:“對不起,若兮,我不想你見到他,是怕他會傷害你。”
我狠狠地將他推開,那一瞬間,我什麼都沒去想,只是好恨這個男人,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而他的目光又流出了上帝的悲憫,該死的悲憫,在福利院的時候,我就十分痛恨他的悲憫,彷彿他是一個救世主。
此刻,忽見司徒慌慌忙忙地趕了過來,他的身體被打溼了半邊,手裡提了一些食物,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情景
。
“慕少。”
“把他綁起來。”慕遲冷靜地下了命令。
顧小川掙扎地道:“不要,若兮,救我。”他深陷的眼窩,目光充滿了乞求。
那一瞬間,我心疼的像死了一般,一下沒了感知,我想起了很多很多,與他美好的時光,當年那個澄澈空靈的男子,我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會成爲現在這麼狼狽的模樣。
身上的衣服殘破不堪,也不知多久沒有換過,一股酸臭的汗味散發出來,鬍子拉碴,面黃肌瘦,他在極力地隱忍毒癮發作的痛苦。
我的眼淚吧嗒吧嗒砸了下來。
司徒放下食物,又找了一條尼龍繩過來,朝著顧小川走來,我慌忙攔在顧小川身前,朝著司徒嘶聲大吼:“滾——”
司徒茫然地望向慕遲。
慕遲接過司徒手裡的尼龍繩,親自走了過來,柔聲道:“若兮,你讓開。”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慕遲,你沒有資格這麼做,你在侵犯人權!”
“他毒癮發作,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
“我不許你碰他。”我倔強地攔在他的面前。
他輕輕地拿手拉我,卻被我一把甩開,我對他吼:“你走啊,我們的事,與你無關!”我奮力地去推他,卻怎麼也推不動他堅硬如鐵的身軀,情急之下,一記耳光招呼過去。
打完之後,我整個人就愣住了,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心。
他則在怔怔地看著我,那一瞬間,我看到他清澈如水的瞳孔,忽然霧靄沉沉,瀰漫不去的哀傷,這隻有在提起慕嫣的時候纔會出現的目光。
“你們的事,確實與我無關。”他有些自嘲地說,語氣淡漠,手上一鬆,尼龍繩掉了下來,雙手若無其事地插回口袋,決然地轉身而去。
我知道我說錯了話,看到顧小川的慘狀,我心煩意亂,什麼都顧及不了了。
知道慕遲一直欺騙著我,他早已發現了顧小川,現在又要把他綁起來,我瞬間就失去了理智,自然而然地站在顧小川身前,我把他劃分在我和顧小川之外。
要命的是,顧小川是我的前男友,我爲顧小川甚至動手打他,就算他對我的心磐石無轉移,此刻也會心灰意冷的吧?
“慕少。”司徒叫了一聲。
慕遲沒有答話,白衣白褲,頎長的身影走向門口,外面下著瓢潑大雨,司徒慌忙拿著黑色的雨傘,箭步上前,舉過他的頭頂。
雨水如珠,打在雨傘之上,又嘩嘩地滾了下來,成爲雨簾的一部分,他的身影逐漸在我的視野裡模糊,漸行漸遠,頭也不回。
我多想拉住他,跟他說,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看到顧小川的悲慘和痛楚,失去理智,什麼都不管不顧了,我知道他是想幫顧小川戒毒,我也知道他瞞著我,只是爲了保護我。
可是那一刻該死的我,眼裡只有顧小川的慘狀,因爲愧疚和自責,我不由自主地和顧小川站在一起,而試圖將顧小川綁起來的慕遲,自然也就成了我的敵人。
我知道,我又一次傷害了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