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麼高傲的一個人,怎會願意低頭臣服在別人腳下。
宮中歌舞昇平,到處都洋溢著喜悅,白若嫺在殿中待了三日,沒有踏出門檻一步。外邊歡慶的聲音,她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夜晚,煙花綻放,明亮了楚國半邊天空。
白若嫺就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炫麗的煙花,一言不發。瞳孔映著那五顏六色的光,眼中沒有絲毫的情緒,如同木偶一般,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靈動。
她以爲自己會不在乎。
她不願意去想,楚瀾君拿著國璽臣服於楚國的樣子,但腦中總是剋制不住,每每想起,便倍感揪心。她曾守護過的祁國子民們,就這樣成爲了亡國奴。
今夜是國宴,白若嫺沒有出席。天空最後一抹光亮消失,她還是站在那裡未動。直到一個充滿酒氣的懷抱將她擁住,她才緩過神來。
楚瀾側的眼中佈滿了血絲,通紅的臉上盡是憔悴,他雙手緊緊地擁抱住白若嫺,神色有些許迷茫。他吻了吻她的耳垂,口中發出一聲輕笑,帶著些自嘲。
見白若嫺無動於衷,楚瀾側在她的肩上輕咬了一下,開口說道:“朕今天開心,你爲何要掃朕的興?”
白若嫺終於有了一些反應,她握住了他的手,倚在他的懷中,轉身看向他。目光相對時,楚瀾側也沉默了,不知他是清醒著還是真的醉了,擡起手撫摸著她的臉頰,眼中的感傷之色一閃而過:“你爲什麼不笑,爲什麼不陪我一起開心?”
如他所願,白若嫺擠出了一抹笑容,這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無奈,她將他的手輕輕推開,搖頭說道:“皇上醉了。”
能這樣醉了也是一件好事,楚瀾側大笑出聲,用更大的力氣將白若嫺環保住,對著宮人命令道:“去,拿酒來,朕要和愛妃共飲!”
他親手滅了自己祖輩打下來的江山,親手將祁國收入敵國囊中,自古以來,有哪個昏君能做到這種地步。楚瀾側的笑聲還在繼續,心中悲涼之感幾乎要將他淹沒,急於用大量的酒麻痹自己。他以爲這是在報復楚瀾君……
宮人將新釀的酒端上來,玉盞在燈火下晶瑩剔透,清酒將玉盞傾滿,端至白若嫺的面前。?www..com楚瀾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過,他半擁著白若嫺,道:“愛妃,陪朕把這杯酒乾了!”
“皇上……”
“朕今天非常開心,你莫要拒絕朕。”
白若嫺的失望之情從眼中流露出來,她喃喃自語道:“皇上真的開心嗎?”
楚瀾側自然沒有回答她。他欲飲盞中的清酒,一副不醉不休的樣子,白若嫺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躲過他手中的玉盞,重重地摔倒了一旁。
玉盞碎,清酒撒的到處都是,宮中充斥著酒氣,帶著濃濃的不安。白若嫺很想醉倒在這酒氣中,很想拋開一切什麼都不要了,可心中的牽掛實在太多,略微沙啞地聲音說道:“皇上想要的已經得到了,所以,請你不要再糟踐自己了。”
她看向地上的狼藉,有衝動將桌案上的酒盞丟出去,她壓制住自己不好的情緒,想要離開這裡。
“白若嫺。”楚瀾側坐在桌案旁,一手支撐著額頭,低沉地聲音喚道她的名字。
白若嫺的身子微微一頓,卻沒做搭理,繼續往宮外走去。
“若嫺呀。”見她越走越遠,楚瀾側又無奈地喚了一聲,也不管她有沒有聽見,繼續說道:“不要恨我好不好,我不能沒有你,若嫺……”
聽著他夢囈似的話語,白若嫺強忍著沒有轉身,咬了咬牙,還是往殿外走去。
楚瀾君請降以後,祁國成爲了楚國的封地,他則被封爲了王侯,暫囚在宮中。
明明可以試試和楚國對抗,他卻放棄了這機會。不管是不是因爲她的勸說,白若嫺心中始終是有愧的。
入冬了,今年的楚國,寒冷至極。白若嫺披著狐裘,雪落在她的身上,很快融化。她絲毫不受這絲絲冰冷的影響,踩著白雪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她經過紫竹亭,滿目枯黃的竹葉,此處已無生機可言。那首簫曲似在耳旁,白若嫺不知自己在寒風中站了多久。
十五年前,第一次見到楚瀾君的時候,他就站在雪中,看著枝上梅花。寒風經過時,會帶起花雪飛舞,留得他一身寒香。
這一景,正應了十五年前的樣子。這裡是囚宮,無令任何人不得進入,白若嫺拿著令牌進入此處,遠遠地看著楚瀾君的身影。
囚宮在梅園深處,冷風常常會捲起滿空梅花和殘雪,宮中雖然淒冷,但有滿園冬梅作陪,冬日倒也沒那麼無趣了。楚瀾君在園中觀雪,一觀便可待上許久。這一點,白若嫺倒和他很像,若是無人打擾,可許久都不做動作。
一襲白衣的楚瀾君,身上多出了幾分淡然,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負在身後,衣袂隨風飄動,腰間繫著一塊上好的白玉,人溫潤如玉。他身上的戾氣被時光磨滅,神色祥和,站在風雪之中,像是可化作白雪,乘風而去。
“爲何不進來?”
不知這寧靜持續了多久,楚瀾君終於開口打破。他側首看向一旁,餘光從白若嫺身上掃過,聲音不慍不怒。
白若嫺的手已凍得通紅,感覺自己的身子有些僵硬了,聽見楚瀾君的聲音,沒有放鬆太多,反而更緊張了些。她輕咳了一聲,慢走上前,站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道:“冬日嚴寒,國君還是進殿中休息吧。”
楚瀾君抿脣瞥了她一眼,將衣袖上的雪拂去,甩袖進了殿中。白若嫺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後,走到殿門前,卻不知該不該進去。
“愣在那幹嘛?”楚瀾君往火爐中丟了幾塊炭火,目光在她通紅的手上停頓了一下。、
囚宮的條件並不算惡劣,該有的東西幾乎都具備了,除了自由以外,楚瀾君在此處的生活和祁國並無太大差別。
白若嫺坐在他的面前,端上剛熱好的酒遞給他,沒有多說一言。
“楚瀾側知不知道你過來?”面對白若嫺的好意,楚瀾君無動於衷。
“國君……”
“已經沒有祁國皇帝了。”
兩人的話在此處終止,白若嫺不知該回應一些什麼好,尷尬了片刻,主動將熱酒倒好,放到他的面前。
“這是在愧疚?”楚瀾君輕笑了一聲。
白若嫺啞言,反倒像是暗示了什麼。她低下目光,任由著他打量著自己。
“楚後無須自作多情,我是爲了祁國的百姓免受戰爭的苦難,才向楚國請降,所做的一切與你無關。”楚瀾君晃了晃杯盞中的酒,空氣中瀰漫著酒香,如此佳釀他卻一滴未沾。
倒也不像是有意疏遠,楚瀾君認真的話中沒有半點虛假的意思,對待白若嫺如同陌生人一般,看著她的目光只帶著清冷,沒有任何複雜的情緒。
他不想讓她自責,口中的話才那麼冷漠,宮中的炭火留不住太多的溫暖,冰冷的空氣讓白若嫺有些打顫,她緊緊地裹在狐裘之中,始終沒有對上楚瀾君的目光,只是回道:“國君能做到如此,也是祁國百姓之幸。皇上會善待祁國百姓,我也會去請求皇上,讓他早日放國君歸還故土。”
祁國名義上已是楚國的領土,但楚瀾君也已封爲王侯,只要楚瀾側鬆口,他就是祁地的王。
“楚後這是在同情?”楚瀾君微瞇了瞇眼睛,將杯盞放回了桌子上,手上還留有杯麪的餘溫。
“國君也是一代英雄,我只是敬重,何來同情一說。”白若嫺答道,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這氣氛對白若嫺而言,實在太過壓抑,她站起了身,道:“國君好好休息,若是有事……還是要以身體爲重。”
白若嫺本想對他說,若有事直接吩咐下人就是,她會打通好各局,給他所需要的一切。只是轉念想起,這囚宮中冷冷清清,哪有一個下人,說這話未免是侮辱了他。
剛走到殿門前,便聽聞外邊大叫了一聲:有刺客。白若嫺打開殿門,只見一道黑影閃過,未能到他的臉,只看見他快速逃離的背影,依稀感覺有些熟悉。
白若嫺這次過來,楚瀾側並不知曉,刺客這麼一鬧,立刻將楚瀾側的目光吸引了過來。她揉了揉眉心,若是讓他知道自己來見過楚瀾君,又不知該如何誤會了。
去過囚宮的人,都被找出來調查了一遍,偏偏到了白若嫺這裡,楚瀾側沒了動靜。
後聽聞人說,幾個月前從南疆抓來的賊寇逃獄了。那賊寇分明就是楚瀾清,許是爲了抓捕他,楚瀾側纔沒有心思管她。
牢中獨留下穆池茜一人,嚴刑審問過,但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只能眼看著楚瀾清逃之夭夭。白若嫺想不明白,爲什麼楚瀾清這種罪大惡極的人,總可以逃過懲罰。
楚瀾清多次針對她,這次讓他逃走,將來指不定還要發生一些什麼。心中正想著怎麼拿下他時,二皇子那邊卻出了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