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鳳妃嫵再一次的醒來時，已是又一日的黃昏時候。
殘陽如血，那漫天的彩霞也淋漓盡致的渲染成了一場廝殺。
只不過，在這無限的緋紅之中，這一場日與月的角逐，終究一方稱了王，而另一方卸甲。
仿若這所有的一切，慘烈而又濃淡相宜的，讓鳳妃嫵不由的想起了蒼梧城的那一場生死之戰。
只是……後來，究竟怎樣了呢？！
鳳妃嫵並不知曉。
只是這昏昏沉沉的醒來、睡去，反反覆覆的，大抵也有了三四日吧。
鳳妃嫵整個人都躺的身子有些軟，可驀然的，那一陣有些悽切深幽的簫聲，不由的讓鳳妃嫵的心頭一震。
是……他麼？
想到了姬曜，鳳妃嫵那依舊帶著迷濛的雙眸，不由的多了幾分的清明。
疼痛，依舊。
隱忍了。
鳳妃嫵緩緩的下了地，第一次走出了這簡單的屋子，步子極輕。
而姬曜並沒有在很遠或者很偏僻的地方，他只是斜斜的靠坐在不遠處的一處屋頂，吹著那幽幽的曲子，仿若是祭典一般。
鳳妃嫵並沒有開口，只就是那樣靜靜的望著這樣的姬曜，望著姬曜的落寞，心中洶涌著的，卻是不同的情緒。
不知多久，姬曜終究是吹完了那一曲，剛剛收了手中的玉簫，卻望見了地上安然仰望自己的女子。
這一刻，月光傾灑了下來，落在了鳳妃嫵的臉龐上，生出了一種與衆不同的餘韻，有一種讓人一時挪不開目光的魔力。
寂靜無聲，四目相對。
似乎，只是一剎，姬曜已隨風而落，站在了鳳妃嫵的面前，淺笑，卻是無語。
而鳳妃嫵望著這樣的姬曜，始終有些回不了神一般，仿若眼前的他，與之前鳳妃嫵所認識的那個康樂候姬曜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怎麼？你……很想知道我的模樣麼？”
多久的對視，姬曜最終開了口，聲音裡帶著低低的笑意。
“沒，沒有。”
鳳妃嫵一閃身，話再一次說的有些吞吐。
“是麼？那……你如此看著我，在想什麼？”姬曜逼近了鳳妃嫵一步，定定的望著鳳妃嫵，好似在期待著什麼一般。
“我……我有些恍惚，大概……我怎麼也想不到，你竟是威名赫赫的血衣樓樓主。”
鳳妃嫵稍稍的避開了姬曜的眼神，但話卻是答的極爲的認真。
只是，鳳妃嫵這樣的回答，更是讓姬曜的笑聲不自覺的溢了出來。
他微微的挑眉，睨著鳳妃嫵，半響，纔是輕嘆。
“其實，你可以忘記那個身份。對你而言，我……只是曜。”
“曜？”
鳳妃嫵不禁重複了一下那個名字，但卻在念了出口之後，心不由的一頓。
他……
該不會……
姬曜聽著鳳妃嫵淺淺的呢喃出了自己的名字，臉上的笑更濃了一些，緊接著便是伸手扶了鳳妃嫵，在這院子中的鞦韆上坐下。
“你覺得……這裡如何？”
鳳妃嫵有些恍惚，不是很明白姬曜話裡的意思，進而只是有些呆呆的望向了姬曜，安靜的等著他的後話。
“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很多的疑問。不過，不要緊，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就在這裡，一一的告訴你。”
姬曜的手輕輕的撫著那鞦韆的繩索，輕輕的搖著。
而鳳妃嫵面對著這樣的姬曜，更是擰緊了娥眉，好半響，纔是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爲什麼？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其實，也說不上是好。
但就是這樣的關心和體貼，就是讓鳳妃嫵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這個……大概是你我有緣。”
“有緣？”
“是的，你我……有緣！”
面對著姬曜的認真，聽著那有些熟悉的話，鳳妃嫵不由的扯了脣角的笑，卻是有些複雜的反問。
“就不怕是孽緣麼？有時候，緣這東西太多了……未必真的好。”
姬曜聽著鳳妃嫵的話，不由的一愣，許久，卻是大笑了出聲來。
“是不是孽緣，要看個人的理解。而且……你怎麼知道，我就不珍惜，不看重這份緣，縱使……會是孽緣。”
姬曜的話似乎說的更加露骨了一些。
可鳳妃嫵聽著，卻是更加的心驚肉跳。
好半響，鳳妃嫵腳下一頓，止住了還在搖晃的鞦韆，定定的望向了姬曜，卻是第一次將話說的如此明白。
“姬曜，你不覺得……你我之間，只是萍水相逢麼？你甚至對我一無所知，就這樣的待我，真的好麼？”
姬曜聞言，微微的瞇起了眸子，望著鳳妃嫵，好半響，纔是扯開了脣角的弧度。
“你以爲……只是萍水相逢？”
“難道不是麼？”鳳妃嫵的心中不由的一緊。
“我告訴過你，我的身份，所以，你該知道，我從來不是一個心善之人。殺人的事情，我做的多了，救人……呵，這還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姬曜的聲音不由的變得有些淡，有些冷，更有些認真。
“那……爲什麼？爲什麼你會救我？！”
鳳妃嫵也是微微的擰眉，對上了姬曜的認真，她的心就是忍不住的緊張。
“天意。我想大概只有這兩個字。”
姬曜淡淡的一笑，再望了望四周，許久，纔是又續下了後話。
“你可知，我爲何會在這裡麼？”
鳳妃嫵安靜的搖了搖頭，並沒有開口，只是安靜的等待著姬曜的後話。
“因爲這裡……曾住著這世間對我最好的人。而他們……也同樣的，就葬身在那片湖裡。”
姬曜的話，依舊是淡淡的。
可鳳妃嫵的心中，卻已是激起了千層浪。
姬曜的父母麼？
那不是應該死在了皇宮之中麼？
鳳妃嫵的心中，有些各種的疑問，但最終，卻也只能是安靜的聆聽著。
“其實，他們不是我的父母，甚至和我沒有一絲一毫的血緣關係。他們……只是我授命於我父親的侍從。但，在我家破人亡的那些年裡，是他們帶我一直隱世於此。”
姬曜一字字的幽幽的訴說著，而他的一雙深瞳，更是幽幽的望著遠方，望著那不知名的暮色。
而鳳妃嫵也已經再一次的體會到了什麼是語言的蒼白。
這一刻，她想要安慰姬曜一些什麼，但最終也還是尋不到任何有用的詞彙。
而姬曜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淺淺的笑著，好似慵懶的欲睡非睡一般，緩緩的說著話。
“我依稀還記得，那一日，他們就那樣在我的面前，自殺了。然後投身湖中。爲的就是得到我仇人的信任，爲了讓那個人給我解藥，救下我的命……”
“你……你的仇人？你……曾經中過毒？！”
鳳妃嫵不由的一愣，根本沒想到姬曜所說出的話，竟是如此的驚人。
甚至，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鳳妃嫵已然擡手捏住了姬曜的手腕，細細的給他探脈。
“你！你……”
這脈象，不探還好，一探，卻是徹徹底底的驚了鳳妃嫵，令她啞口無言。
“所以，你現在你明白，爲何我說，我們有緣了吧！”
姬曜再一次低低的笑了出聲，同時卻是反手抓住了鳳妃嫵即將抽掉的手，緊緊的。
“那一日，我在湖邊憑弔他們，而你就那麼毫無預兆的出現在我的眼前，滿身傷痕，飄在那湖面上。”
“原本，我以爲……你大概也是和他們一樣，已然死了。”
“可驀然的，我又發覺，你還活著，而且，你不只是還活著，甚至身中和我一樣的奇毒！”
“你說，這蕓蕓衆生，如此的巧合，真的……就不算是有緣麼？”
姬曜大概很難得說出了這麼一番話來，真摯、認真，情感滾燙。
可鳳妃嫵越聽，心越驚，到了最後，她的指尖已忍不住的輕輕顫抖。
“我……我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
“我也沒想到啊。我以爲此生，我註定孤獨終老，註定了無人能理解我的傷，我的痛。可你……就這麼出現了。”
姬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望向了鳳妃嫵，卻是目光灼灼繼續著他的話。
“這毒發的疼痛，對這痛的恨，我相信，這世間再不會有誰比你更懂我！”
“我……我是懂。可……可那又如何呢？我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你。”
鳳妃嫵聽著姬曜的話，心驚之餘，更是心疼，還有那化不開的無奈。
“你看，其實……你待我，還是不錯的。至少，你想過救我，不是麼？”
姬曜脣角一勾，一把將鳳妃嫵抱進了懷裡。
“不！姬曜，這不同。”
完全陌生的懷抱，不同於曾經的那個霸道的軒轅亓陌，卻是讓鳳妃嫵不由的身子一僵，急急的推開了。
緊接著，鳳妃嫵根本沒給姬曜開的機會，便是再開了口。
“姬曜，你瞭解我麼？你知道我的一切麼？不，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僅僅的，只憑著這些巧合，就這樣輕易的付出自己的感情，你難道就不怕收回不來麼？！”
鳳妃嫵的身子，微微的顫抖著，卻說不出究竟是激動，還是怕。
而姬曜望著這樣的鳳妃嫵，聽著她的字字抗拒，沉默了半響，終還是勾了脣角的笑，依舊的恬靜。
“每個人都有過去，我的一切，你不也不曾知曉。而你如今能如此的拒絕我，不正說明了你的善良？！而且……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感情付出了，我就沒想過要再收回！”
姬曜的話，一字字的堅定。
可這樣的堅定，卻是徹徹底底的讓鳳妃嫵感到無力。
這一刻，鳳妃嫵動了動脣，試圖再說些什麼，但姬曜卻是再一次打斷了鳳妃嫵的話。
“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爲止，好麼？我不會再逼迫你一定要接受我。但同樣的，你也無權要我一定將你從心裡驅逐出去。”
“……”
鳳妃嫵徹底的無言以對。
這樣的深情，這樣的認真。
鳳妃嫵在這一刻，幾乎已經可以預見，若有一日，他姬曜知道，自己如今動了感情的人，就是她鳳妃嫵，就是那個他曾經設計過的蘇蕪時，會是怎樣的暴跳如雷。
呵呵，機關算計的康樂候，居然……愛上了她！
何其諷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