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安馥春被楊邑央求著才停下來歇息。
“怎麼樣?沒受傷吧?”安馥春顧不上胳膊的傷口,大喘著氣先問他。
楊邑搖頭,停頓了一會兒,看看山間山色空氣好,“如果能像蘭將軍那樣,一世隱於山間多好。沒有人間紛擾,沒有權力慾望的糾纏,就人與自然的存在。”
安馥春聽他講著,但沒有回答。
他也停頓了好一會,比剛纔更久似乎也在思考自己的話,“只是,再過不久,我就會成爲皇帝了……”他仰視著站起來的安馥春,“只要你願意,大隋的兵馬全都給你,你的孃親我也會放出來和你團聚!”安馥春還是不搭理她,只當他是孩子話了,楊邑急起來追說,“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你可以不入後宮,我給你最大的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安馥春徑自走了兩步,他就喊出心裡話,“跟這些比起來,難道小瑰國能給你更多榮華富貴嗎?”安馥春聽見這話,這孩子還是孩子,一點也不成熟,沒想到他更加過分了,“還是你心裡還想著江尾生!”
安馥春氣得甩手點住了他的啞穴,“你還是省省力氣吧!孩子!”
楊邑瞪著她,怎麼樣!是給我說中心事了嗎!不要再叫我孩子了!安馥春,等我登上皇位一定要讓你……
很快,江尾生一行人已經趕到了吳起國郊外的鄉間小道上,“停!”一旁的枝幹上,江尾生感應到了馥春的血,他沉重的走過去,食指一觸,血跡已經凝固了,照馥春的腳力現在一定已經翻到山的另一頭去了!“馥春,你等我!我一定能趕過去,你的命是我的!”
夕陽下山了,山上的夜總是冷的人發顫,“你要休息嗎?”安馥春慘白著臉,睫毛上全是露水,看上去像是凝著淚。
楊邑背對著他縮在樹根下休息,時不時的發著顫。安馥春也不理會他,和他相對的樹的另一邊,她也蜷下去休息了。瞇了一會兒,楊邑撐不住了,但是安馥春似乎比他還冷,不知不覺他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給她蓋上,安馥春知道拒絕了又是一陣囉嗦話,乾脆裝睡過去了。
楊邑看著她睫毛上的露水以爲是她哭了,輕輕爲她拭去,“你……爲什麼總讓人心疼呢?我的後宮你不要,給你權位也不愛,你怎麼能把我僅能有的,能留住你的方式都拒絕了呢?骨猶春和江尾生到底有什麼我沒有的東西?”
安馥春輕輕皺眉,“早點休息吧,凌晨就要趕路了。”
楊邑見她還醒著,乾脆問下去,“你說,你說說看,我到底有什麼你看不上的?”
盯著安馥春看了許久,她也不回話,“這麼狠……”楊邑自知無趣便又歪到一邊哆嗦睡去了。
安馥春等聽不到他的聲音了,微微睜開眼。迷濛間,和江尾生的一切越見越近,在山洞裡纏綿的最後的日子……她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是江尾生的。反而被小骨悉心照料的那些日子,幸福的有些遙遠,因爲沒了靈魂的幸福……只是眼睛看到別人笑,便指使自己也要笑一笑,
看見別人說話,便驅動自己也要回答……不過,她想到了孃親,只要這次救皇貴妃有功,孃親就能被放出來了!他們一家就能團聚了!
胳膊上的傷愈發疼痛了,安馥春知道大概發炎了,一定不能嚴重,否則傷及胎兒就不好了。正好旁邊有藥草,她回頭看了一眼睡熟中的楊邑,放心的脫下衣物給自己療傷。
“馥春!”一聲驚叫,安馥春嚇得以爲他都看到了!仔細一瞧才發現是他在做夢,似乎還有話嘰嘰咕咕的說著,“馥春,等我登基了,給你做皇后……”
“不要做夢了小孩。”安馥春快速整理好衣物重新倚回去睡覺。
第二天來得很快,吳起國王親率兵馬上山來找安馥春,劉比福的人也從另一邊來了。
吳起國王很快就發現了他們昨夜睡覺的地方,他捻著草叢裡的血跡,嗅一下彷彿充了血似的獸性大發,“這血好香!一定是安馥春的!”跟他劍上的血是一樣的味道,“哈哈,她一定傷的失血過多!但是這個安馥春的腳步看起來很小,倒像是個女子的!”他又想起突利可汗說她是突厥的元帥,統領千軍萬馬的人怎麼可能是女人呢!“應該還沒走遠,都給我追!放狼!”
安馥春這邊拉著楊邑越走越吃力了,“是不是餓了?”楊邑問她。
“不,不餓!”安馥春低吼道,孩子,你不能暴露娘啊,你再忍會兒,會有人來救我們的!一定會!她心底裡希望那個人是江尾生,可是那個人現在把她當做滅族仇人,怎麼會來這裡呢……
“噓!”風貍杖閃光了,安馥春凝神聽,“有狼!”她持好風貍杖,循著風的聲音,突然草叢裡竄出來一隻狼,安馥春飛躍起,“有所欲者,指之如意!”風貍杖的威力對付一條小狼輕而易舉,她只是沒力氣去費力打狼罷了。
“這是訓練好了的狼,直奔著我們來了!”安馥春緊張的拉起他的手,“從現在開始,一定要寸步不離的跟我在一起!”
“好!”楊邑點頭。
兩個人拼了命的跑,風也及不上他們的速度,不能被殺死,不能死!安馥春警告著自己,只有活下來纔有得到的機會;敵人緊追,彷彿那兩個人就是權利和慾望最矛盾的瘤,一定要剷除了,一定,要殺的他們片甲不留!江尾生也開始往山上奔襲!馥春啊,你再堅持,我就來了!
臨到懸崖邊,安馥春一個不小心腳差點滑下去,“啊!”她想起了從前江尾生也滑落山崖,但是用自己最後的力氣將她拖上來了,此刻的回憶讓她無比想念尾生!那是她的命啊!生生死死永不相離,融化在對方血液裡的命啊!
幸好楊邑拉著她回來,“小心啊!”但他也害怕起來了,還沒有被逼到過這一步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時候,“我們就要死在這裡了嗎!馥春啊,我不想死!”他一把抱緊了安馥春,“我們不能死!”
安馥春彷彿被擊中了某個神經,揪著他,說:“對,我們不能死!我們跳過去!”
楊邑看著對面的懸崖,數萬丈高,
要是一個不小心掉下去了,死無全屍!她要他賭的是自己的全部嗎!“不,不!我跳不過去!馥春,男子漢可伸可曲,我們向吳起投降!到時候回去跟父皇談條件就是了!還不至於,還不至於到要命的地步!”
“不!還沒試試就先放棄了嗎?”安馥春說他的同時也在告誡自己,當初一心救母,全部的關頭都是一步步試著闖過來的,現在這關很難嗎!從這裡摔下去的疼痛能跟江尾生和她變成末路仇人那麼痛嗎!
“在那裡!”
“快,他們在懸崖邊!”
楊邑聽見了劉比福的聲音,安馥春也發現了他領隊,“劉比福!當初就該殺了這個叛逆賊!”楊邑還以爲自己的平吳大將軍有多了不起,劉比福和吳起勾搭上了!那就說明是獨孤信也要殺了他了!怎麼會這樣!
“你看看,做皇子,將軍,或者未來太子,皇上!你爲這些位置都做了什麼?”
楊邑緊張的說不出話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獨孤信這個老東西要害死他,難道難道他是受了母后之命!他們都像讓大哥復位!這些老東西!
“你,只不過是等你父皇死,等你大哥死!等沒有人了,正好輪到你的一個位子而已!所以纔會淪落到這種地步……輕信於人,最後被人殺死的地步!”安馥春的嘶吼喚醒了他,“如果你要活下來!你要做太子做皇上!先跳過去!”最後一句說的很弱了,如果他還不覺醒,當一個自大自以爲了不起的皇子,那真是個該死的小孩子了!
“你跳我就跳!”安馥春見他猶豫著,趕緊鼓勵他,拉起他的手,“我數三個數……”
楊邑深吸一口氣,微笑看著她,與她異口同聲,“你跳我就跳!”
“啊……”那一瞬間,漫長而短暫的瞬間,吃進了許多風,心裡沉甸甸的落下。人生有無數個需要跨越的瞬間,有的人一閉眼憑著蠻勁兒跳過去了,只是練就自己的勇氣並無其追求其他意義;有的人膽小如鼠,但終於跳過去的那一刻,贏得了衆人的矚目。楊邑呢,兩個都不是,他膽小的時候,遇見了有勇氣的安馥春,他只是,遇見了一個‘你跳我就跳’的人,他的人生意義也因爲那個人而更加堅定了!他一定要得到這個願意陪他去死的女人!不擇手段!
安馥春喘息著與他相視一笑,我的孩子,媽媽多勇敢,多謝你願意陪我一起跳。
“給我放箭!”吳起國王下令,劉比福的人也一起加入。霎時間,密密麻麻的箭如雨下,安馥春和楊邑眼一閉再吸一口氣,一同跳入下面的水潭。
不知過了多久,江尾生來到這個地方,看著對面懸崖壁上的血跡,還有剛剛走遠的劉比福隊伍。
“還能活嗎?”
“大概……不能了。”
江尾生忘情跌坐在地上,“馥春,馥春對不起我來晚了!”他回神擦淚,“不,不,快下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安馥春沒那麼容易死,她是經歷過什麼的女人啊!她是風貍杖的主人啊,她怎麼能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