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內,牢獄給安馥春送來了午飯。安馥春吃完,迷迷糊糊中彷彿看到一個人影便睡著了。
“參見吾皇萬歲……”度支部惶恐跪拜。
皇城腳下,找到安馥春的行蹤對楊靖而言輕而易舉,只是沒接到她平安歸去的消息,反而被抓進了度支部大牢,他馬不停蹄趕來救她,“好了。”楊靖看著牢裡昏昏沉沉的安馥春,是他吩咐人下的迷魂藥,不想讓她知道是自己來救她。他怒問度支部,“此人犯何事要背判死刑?”
只是沒想到安馥**勁兒來沒上來,她彷彿能看見那一襲黑袍正是楊靖,她弱弱的伸出手看著他。
“快放了她,開門。”
安馥春被他抱在懷中,儼然不顧此地污糟,“是你啊,謝謝。”楊靖笑與她,輕輕撫開她的碎髮,下一刻,安馥春便徹底昏睡過去了。
他一路抱著嬌小的她,滿是幸福,從前與大義公主青梅竹馬,卻從未這般親近,他從她身上得到了滿足,卻不敢再近一步。
“皇上,您這是要親自護送她回去?”張全在衙門外牽著八百里加急馬的馬車,朝中才剛穩定,他卻爲了個將來很可能是仇人的人不顧一切。
“對。”楊靖把安馥春安置進去,回頭對張全說到,“你回去吧,替朕瞞上三日便可。”他不是沒想過派人護送,只是她傾世容顏,又昏睡在轎子裡,難免其他人不生壞心。
一路上日夜不休,楊靖只消回頭看看她邊精力充沛了。這迷藥是不是下得太猛了,也罷,讓她睡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卻在自己家的牀上,什麼長安,度支部,全都是一個美妙的夢。而自己呢?是屬於現實裡的人,還是在夢中?楊靖還沒想好,但很多可怕的事情一旦夢碎了就會驚起滔天大浪,他還是看著她便好了。看著她不顧形象的笑,看著她耍小聰明,看著她似男兒的大度,卻女兒的柔情,看著便好。
到家了,楊靖將她輕放在牀上,爲她蓋好被子。目光滑過她蝴蝶微舐般的睫毛,紅潤如瑰的嘴脣,楊靖不禁呼吸一緊,看著她熟睡時仍帶著笑意的模樣,他告訴自己不後悔放她做一世凡人,睡吧馥春,夢醒來,你只是安家村的安馥春。
楊靖走出房間,卻見另一個房間里正午休的安遂家,在小骨的護送下他也平安歸來了。只是看著他,一介書生卻得大義公主拼了命的傾慕,他抑制不住的怒火,真想此刻就殺了他斷了公主的念頭,可,回頭想想馥春,他下不了手了。殺氣漸漸消失,罷了,就這樣走吧。
安馥春突然驚起,一些殘餘的片段在腦海裡閃閃點點,她夢見自己犯了大錯上了斷頭臺了,最後關鍵時刻才終於醒了。
她大喘氣安慰自己,“還好還好,只是個夢而已!”
楊靖一路快馬加鞭趕去關押大義公主的秘密地牢,那是一個太極洞,進林須過重重陷阱,找山又要大費周章,那藏匿於千百個鐘乳石中的水簾洞更是輕易不能找見的。不過那是對陌生人而言,與他,這路早已刻在心頭。
他看見被囚禁於高臺之上的大義公主,黑髮如雲披散在肩,微微凌亂的綾羅
隨意鋪著,那張臉仍如當年的明珠光潔,只是眉間的愁緒怎麼也消磨不開了。楊靖越見她越愛恨不清,五內翻騰。
“安遂家和安馥春還活著。”他朝她徐徐走來,冷冷告之,“我不需要你的原諒,但是,我不想再看到你這樣痛苦下去。”
大義公主揪著心驚問道,“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楊靖緩緩踱步,“當年我確實想殺了他們免除後患。但,他們是你心頭至愛,那孩子又是你親生骨血,是你不惜放棄我,背叛突厥王朝換來的。”
大義公主聽到這,依然淚眼婆娑,她懇求他,“我求求你,別傷害他們,靖哥哥,我求求你。”她喚起了兒時對他的稱呼,期盼他能看在當年青梅竹馬的情分,不要傷害她的心頭肉。
楊靖聽到這個稱呼已經是多少年前了,當年他得知她要遠嫁突厥,不惜狠心覆滅北周只爲能收回那道聖旨,他利用護送嫁親的理由召回北周宗室五王,然後將他們一舉殲滅。
那天,滿城的血腥,多少無辜的慘死,他殺紅了眼,已然成魔,可在他得到天下的同時,她已然嫁做突厥可敦,已然在別人的牀榻上了。得天下容易,守天下難,突厥王的勢力,滿朝文武的諫語,他已無力挽回那份最純美的愛情,只恨它發生在兩個不可能的人身上了。
楊靖癡癡的嘆息,“如今,我們對馥春的期望是一樣的。”他皺眉,“我們都希望她能踏實的做一世凡人,不與我們,不與大隋和突厥,有任何牽連。”想到這裡,楊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嫁作人婦,兒孫滿堂,享盡人世歡樂。”他看著大義公主,篤定道,“公主,你安心吧。”
皇宮御花園,獨孤皇后依然往日冷貴,楊靖的皇位已然動搖不了了,他父親的兵馬被分支,父親又被派去邊遠之地維和;那幾個兒子也都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分地,太子也被廢,朝中,她再無勢力了。此刻的她像是個斷膀斷臂的孔雀,空有華貴,只能被困在皇籠裡孤獨的熬日子。她很明白楊靖的作風,不要她的命,只這樣就夠了。
“皇后娘娘,再過段日子就是您的壽辰了,皇上下旨大辦,可每每奴婢去請示如何大辦,皇上皆以公務繁忙推開了,您看怎麼辦纔好?”左青薇不敢再親熱的叫她姑媽,如今皇上還留她內侍局掌事實爲大恩,加上他父親的罪被壓下,像一顆定時炸彈叫她不敢放肆。
“他壓根不會把本宮的事情放在心上。”獨孤氏面無表情說道,她應當習慣這種忽視,與冷漠了,爲何,心頭還有一絲痛楚。
“娘娘。”左青薇低頭不語。
“走吧,上朝。”
朝堂之上,獨孤氏與楊靖並肩坐在那龍椅之上,這詭異的氣氛彷彿還沒緩得過來,大臣們沒敢提什麼大事,每日隨便糊得一句“無本退潮”便是了。
“且慢,本宮有本宣奏。”獨孤氏冷眼掃視羣臣說道,“現有的法律對皇室男女越矩私情的懲罰還不夠嚴厲,從今天起,在法律裡要加上,不光越矩私情者嚴加處罰,知情不報者,手下留情者也要嚴加懲處!本宮就不信,我堂堂大隋的
皇子公主內侍大臣,就這麼不把皇室尊嚴放在心上!”
楊靖握拳,她這麼做明顯就是針對大義公主!她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博得自己對她的關注?可笑至極!
“好!皇后這條法律說得好極!”楊靖看著獨孤氏,冷顏一笑,“朕也有事宣佈,朕不在皇宮這段時間,不僅皇后操勞,貴妃蓮花公主更是費心費力協助管理後宮,還有英貴人對朕的一片忠誠之心感人至極,今日特晉蓮花公主爲皇貴妃,英貴人爲淑妃,即日舉行冊封大典。”話一出口,獨孤氏依舊面無表情,玉手全是冷汗。心,心疼的更厲害了,是不是心疼也連著腦袋疼了,頭風又發作了。
這不是兩頭槓上了麼?像兩個孩子似的你一拳我一腳誰也不讓誰,大臣們紛紛忍住笑意,磕頭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退朝後的官員還有大多不解的議論紛紛,只要丞相楊述摸著鬍子憨憨笑嘆,“不知蘭零夜將軍可好啊!本官倒是嚮往他的薄酒黃花!”
寢宮中,楊靖正要歇息半刻,張全來報,“皇上,皇貴妃的女侍沉香求見,已經跪了好一會了。”
“宣。”他略疲憊的斜躺在榻上。
女侍沉香疾步穩走,“參見吾皇萬歲。”
“平身吧。”楊靖低沉道,“皇貴妃有什麼事嗎?”
沉香見皇上這般,便切入正題,“皇上,皇貴妃娘娘聽聞皇上失蹤,傷心重病到現在還無法下榻,得知皇上平安反朝,高興不已,特地叫奴婢來請皇上恩典。”
“苦了她了。”
“奴婢斗膽,皇上可否能爲娘娘移駕蓮花臺。”
楊靖實在累,身體累,心更累,“你先下去吧。”
沉香不敢再言,失意退下。
楊靖翻身坐起,從懷裡掏出一個桃木長命鎖,指甲蓋大小。他從來沒忘記他欠著蓮花公主,罷了,且去看看。
“張全,朕去蓮花臺看看,不必跟著了。”
秋日的蓮花臺,蕭瑟無生機,清冷的池水紋絲不動,像一座水牢把蓮花公主求在蓮花臺上。他徐步踏上小橋,置身湖中,倍感涼意,不知從前冬日裡她是如何過的。穿過廊橋,池邊碧葉靠岸,這墨綠也是這宮殿唯一的生機。他伸手去觸,身後傳來聲音。
“皇上。”蓮花公主身著紫衣,柔美的妝容掩飾起病態,高髻聳起襯得她精神些。她笑著驚詫,“你怎麼來了?沉香告訴我您龍體欠安,我正要去看你。”
楊靖對她的笑,總是充滿歉意,她是個絕好的女子,只可惜盛開在他身邊。於他而言她是蓮花那樣,出淤泥而不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女子。而在她的世界只盛開過一次,那之後,就如那一池的碧葉隱岸而活,再也不需要花朵來證明存在。在她的世界,清濁,愛憎,一切分明。楊靖是她的岸,可以依靠卻不會爲其重開花朵,要隔著距離才能看透這個人,她對他的柔情細語,完全只是知己那般。
“我想來看看你。”
蓮花公主掩袖微笑,“外面冷,我們進屋說話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