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已日上三竿。
笑爺猛地從客廳沙發上坐起來，隱約記起昨夜種種，沒有喝到斷片兒，卻又不知是夢是真。
笑爺望向書房兼臥室，平常最喧鬧的地方，如今卻寂靜無聲，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
“別別別別別……”笑爺嘴裡唸叨著踉蹌著向屋內走去，不是因爲酒沒有醒，是因爲害怕，真的害怕，“三兒，你小子要是帶著全家跟我開玩笑，我宰了你！”
推開門，笑爺呆了，殘存的酒勁兒完全清醒了。
屋內除了平常的擺設絲毫沒變外，一個“人”都不見了。
眼前的情景，笑爺不敢看，但笑爺只能、也必須看。
劉勝勝——熊三兒的搟麪杖橫躺在沙發上，旁邊是疊好的紅色的小斗篷。
六六平常在這邊“家”練習的小快板兒放在茶幾上。
麻將桌上，八姑九姑的麻將牌一張不少地攤在那裡。
魚缸裡，不見了阿魚。
妞妞的顏料、畫筆、畫板放在一邊。
二妞的生物筆記還打開在寫字檯上。
皮猴兒的玩具槍扔在旁邊。
兔兔的跳舞毯鋪放在地上。
阿文睡覺的櫃櫥敞開著，裡面空空如也。
……
笑爺呆若木雞，發著愣，慢慢地，眼淚模糊了眼睛，笑爺嘴裡唸叨著：“你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麼？你們，質本潔來還潔去麼？不，不不不不不不，這兒不是康橋，這兒也不是榮國府，劉府不讓你們走！我不讓你們走我不讓你們走！”
笑爺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化爲了泣不成聲。
“三兒！劉勝勝！你小子給我出來！”
一個個日夜，劉勝勝夜不歸宿，不是在俱樂部，就是滿城全國的逍遙，笑爺始終沒擔心過，少則一天，多則三五日，哪怕半月，準能聽到門一響，看到熊三兒掛著那一臉又萌又壞的笑，進到家來，坐在沙發上與全家神侃，然後全家你言我語、插科打諢、嬉笑怒罵，如大觀園一樣熱鬧非凡。
而這個景，笑爺知道，也許再也不會出現了，而這一次，笑爺知道，三兒不再回來了，孩子們不再回來了，毛茸茸們不再回來了。
笑爺家的京華煙雲，煙消雲散了。
“妞妞！二妞！我的好閨女們！你在哪兒！爸比想你們！”笑爺的眼淚不住流淌，他依然喊著，“別跟爸比躲貓貓了，一會兒爸比三叔帶你們去吃哈根達斯！咱們舉高高！”
“六六七團兒，哥還想聽你倆神神叨叨接下茬兒呢！出來出來！”
“八妹妹，九妹妹，快出來打麻將了！九妹妹，你的直播要開始了……要……開始了……”
“兔兔，快出來伺候你小姨……”
“阿文！你出來，你還得掃地墩地桌子呢！你小子不能偷懶兒！阿文，你不醜，你是帥哥，你是和阿祖一樣的明星！你快出來！你出來，二叔帶你去拍電影，你只要出來，明年的奧斯卡小金人我都給你搶來！只要你出來……你出來……”
可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應答。
笑爺癱坐到沙發上，拿起熊三兒的小斗篷，撫摸著，終於再也抑制不住，掩面淚如泉涌，熊三兒的小斗篷，被淚水浸透……
門猛地被撞開，笑爺還以爲哪個小傢伙回來了，急忙回頭。
看到的，卻是同樣流著淚的妹妹小蕊。
她是一早發現家中所有的小傢伙都不見了，又看到了桌子上十牛的字條急奔而來笑爺這兒的。字條上寫得大體和熊三兒昨夜說的一樣，想必是熊三兒把那邊“家”的告知任務，提前交給了十牛。
見此情景，小蕊也哭得愈發傷心，她知道，哥哥家發生的事，和自家發生的一模一樣。
聲音驚動了那屋的笑爺的父親母親，老兩口趕緊出來了，看到平常喧鬧的屋子此時卻如此情景，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不能明問，老兩口嘆了口氣，說：“許是三兒帶著孩子們，玩兒去了？”
“玩兒去了。對，玩兒去了。”笑爺呆呆地點點頭，說，“這回這傢伙玩兒大了，玩兒得回不來了。”
老兩口面面相覷，似乎都懂了，但又不知道該安慰倆孩子什麼話。
小蕊也坐了下來，擦擦淚水，搖晃著笑爺，說：“哥，怎麼一夜間，就成了這樣！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就算按十牛所說，今天他們就都變回去了，那他們應該在你家我家回到玩具玩偶狀態纔對啊？怎麼不見了！怎麼不見了！”
笑爺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是三兒怕咱們看到全家的小傢伙們都變回了原樣，會更加傷心難過，趁著他們都還能活動，早早帶他們走了，去到一個不爲人知的地方，他們……”
說到這裡，笑爺心如刀絞，不敢往下說，也不敢往下想。
“不！”小蕊叫道，“我寧可他們不會說話不會蹦跳，哪怕他們都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我也要他們！我也要他們！”
“對！對對對，是得把他們找回來！”笑爺點頭。
小蕊又搖晃起了笑爺：“哥，你回憶回憶，昨夜三兒都跟你說了些什麼？應該裡面有什麼端倪，有端倪就有線索！”
“說了什麼？”笑爺抱住腦袋，思索著，“說了很多很多，但我現在腦袋太亂了，我真的回憶不起來，至少不能給籠統地總結起來。”
“那就想想重點的？比如什麼話裡的蛛絲馬跡？”小蕊看著她哥問。
“這個……他……他……他最後讓我給俱樂部帶好，給郭爺於爺帶好兒……”笑爺邊想邊說。
小蕊嘆了口氣，搖搖頭：“那我估計他也不會去天橋社或足球隊，那些地方太亂，他們去了不夠惹眼的呢。他還說了什麼？”
笑爺搖搖頭：“後來也沒什麼了，哦，讓我有機會，問他認識的歷任教練好，問候法國的熱大爺，德國的施教授，還有他那神嘴的兄弟，那個我在機場遇見過的施二爺，那個施……”
說到這裡，笑爺突然坐直了，眼睛瞪得老大！
這嚇了小蕊一大跳：“哥你怎麼了？”
“對呀！”笑爺一拍大腿，“那傢伙什麼都知道！那哥們兒什麼都能預料！那哥們兒是個仙兒！兩年前我就看出來了！”
笑爺說罷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小蕊一頭霧水：“哥，你這是……你不是真瘋了吧？”
老兩口也趕緊在後頭喊：“你這是去哪啊？問你話呢！去哪兒啊？”
笑爺連電梯都顧不上等了，飛奔著下樓，樓道里傳來由近而遠的笑爺的聲音——
“我——去——請——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