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葉昭。”孔玥琳叫葉昭的名字。
“怎麼了？”葉昭擡起頭，似乎剛從遙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今天？”葉昭擡了擡眉毛，“不是你生日啊。”
“當然不是啦。”
“那是什麼日子？如果是元宵節的話，好像還有三天才到吧？”
“當然也不是元宵節啊。”
“所以？”葉昭一攤手，“是什麼呢？”
“哎呀，你真是的——”孔玥琳撇了撇嘴，沒有回答。
“奇怪的問題。”葉昭聳了聳肩。
“算了。”孔玥琳一歪頭，望向一旁，似乎已經忘記了剛纔的問題。
這個時候，西餐廳裡的顧客也逐漸多了起來，男服務員開始有點忙不過來——終究“圓夢”西餐廳還是一個相對不大的店面，此刻，他正端著酒瓶遊走在餐廳的過道里。
“葉昭，你喝過紅酒嗎？”孔玥琳突然歪著頭問。
“沒有，飲料只需要有咖啡就夠了。”
“我也沒有喝過，不過我曾經看見爸爸和媽媽喝過，據說有點像葡萄汁的味道？”
“既然是用葡萄釀出來的，就肯定多多少少會有點葡萄的味道吧。”
“要是像果汁一樣，大概會很好喝吧。”
“你們女生就是喜歡甜兮兮的東西，”葉昭輕笑了一聲，“而且好像並不是所有的葡萄酒都有甜味吧。”
“很想喝一次看看呢，究竟是什麼樣的味道呢？”孔玥琳一邊說，一邊憧憬地望著服務員手中的瓶子。
葉昭沒有理她，慢慢地喝下了自己面前的咖啡。
“我們來喝一次怎麼樣？”孔玥琳突然說。
“嗯？”葉昭一愣。
“我是說，我們來喝一次怎麼樣？紅酒。”
“別做夢了，”葉昭搖了搖頭，“雖然我國從來沒有不讓小孩飲酒的法律，不過有相關規定指出，酒類商品經銷商，包括各類經營場所在內，都不得向未成年人出售酒類商品。大小姐，請您算算自己今年幾歲呢？”
“哼，我明年虛歲就18歲了！”
“真有趣。”葉昭頭也沒擡地笑著說。
“真是沒意思，”孔玥琳依然託著腮望著服務員，“還有相關規定不讓未成年人去網吧呢，你們那些男生還不是經常在網吧出沒？”
“你對我說這些，又能怎樣呢？安靜地喝你的咖啡吧，大小姐。”
“喂，能答應我一件事麼？”幾秒鐘後，孔玥琳把臉轉向葉昭，表情嚴肅地說。
“嗯？”
“滿18歲之後，陪我喝一次紅酒，怎麼樣？”
這算什麼請求？葉昭一愣，剛想出言奚落，卻看見對面那雙認真的眼睛，於是答道：“好啊。”
“那就這麼定咯，不許反悔哦。”孔玥琳立刻變得很開心的樣子，並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菜上的真慢，我去下洗手間。”
說完，她便起身離開了。
真是奇怪的傢伙。
葉昭暗自想道，搖了搖頭。這時，孔玥琳已經快步走到了洗手間的門口，跟一位四十來歲的女人擦肩而過，從那女人的衣著來看，一定不是一般的工薪階層吧。不知爲什麼，她那面龐上似乎流露出了一絲慌張——而那恐怕只有在像葉昭這樣仔細的觀察下才會發現——葉昭一直盯著她看，直到她拐進一間包間。
不過，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呢？想不起來啊。最近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案子，放了寒假大家也都各忙各的，於是葉昭從姨母家過年回來後就一直在一邊等孔玥琳的消息一邊睡大覺，實在是有點天昏地暗的感覺，就連日期什麼的都完全不記得了。
紅酒？和咖啡一樣，也是一個西洋玩意兒，作爲舶來品迅速在國內佔據了市場，並且成爲高雅的象徵。然而，跟咖啡不同的是，紅酒並不是一個有著獨特作用的物品。比方說，在國內，有許多的酒，比如白酒、啤酒、黃酒……只要是酒，對於葉昭來說就並無任何不同。所有的酒在葉昭眼裡都只不過是味道難喝的麻醉劑，除了在飲酒者身上產生諸如面紅耳赤、思維錯亂、感官麻痹、胡言亂語等等奇怪現象之外，並無任何有意義的作用。那些東西不是他這樣的人所追求的，而咖啡則不同。咖啡就是咖啡，咖啡和中國傳統的茶飲料是完全不同的東西，至少，咖啡對大腦的刺激是茶所難以帶來的。因此，葉昭十分理解咖啡在中國盛行開來的原因。
然而紅酒——爲什麼紅酒就是高貴的象徵呢？難道說富有中國特色的白酒就沒有高貴的含義嗎？葉昭不能理解這一點。爲什麼歐洲人的東西到了中國，就被渲染得高貴呢？就像大家總是覺得進口貨比國產貨要好一樣。其實事實的真相又如何呢？比方說葉昭的手機，是一個明顯的歐洲品牌，然而——好像其實裡面的零件什麼的，都是“中國製造”吧。
這時，剛纔那個毛手毛腳的男服務員又出現了，他依然是那樣匆匆忙忙的，葉昭覺得，他不久就很可能會撞到什麼人身上，把他手上端著的“高貴”的紅酒掉在地上摔個粉碎，然後被老闆一頓大罵……
這時，葉昭的肚子餓了，咖啡和飢餓都是刺激大腦運轉的絕佳手段，然而現在卻沒有有趣或者神秘的難題來需要這個不同凡響的大腦來運轉解答，實在是太遺憾了。葉昭現在只能花心思思考那些無聊而且跟自己完全無關的瑣事。
始終沒人上菜來，他們只是給了葉昭和孔玥琳一人一杯咖啡，就再也沒人出現了。就算餐廳再怎麼忙，也不至於這樣吧，大概早就把我們給忘記了吧，葉昭想。
正在這時，葉昭預料的事情果然發生了，而且發生的如此的巧，就好像一切是安排好的一樣——不過，應該不至於是安排好的纔對吧。
就在過道的轉角——那裡正是貼著藍色牆紙的衛生間的位置，而此刻，一位穿著一身藍色衣服的女生正歡快地從衛生間裡蹦跳出來——不知道那傢伙在想些什麼，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她沒有好好地看著自己的前方。而那個粗心大意的服務員也是，他端著酒瓶——那酒瓶還被冰鎮著，看起來很專業的樣子——匆匆忙忙地趕著路，彷彿就快要趕不上火車了一樣。就在葉昭沒有來得及說話之前，這兩個人心不在焉的人就撞在了一起，那邊傳來了孔玥琳的叫聲，把餐廳裡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她向後倒去，服務員也向後倒去，酒瓶飛了起來，在半空中旋轉著——
啊，這個場景，真的好像是漫畫一樣，葉昭想。
經過一次莫名其妙的撞擊，兩個人都向後倒在地上，而那瓶裝潢精美的高級紅酒也在空中飛舞旋轉，將要落地了麼？再昂貴的紅酒摔落在地上，也會變得一文不名的吧。
然而，那樣令人難過的事情卻並沒有發生，因爲紅酒瓶不偏不移地，正好落在了正坐在地上想要抱怨的孔大小姐懷裡。而那裝著冰的容器卻摔在了地上，裡面的冰塊散落一地。
天底下真是每天都在發生奇妙的事件。剛纔這位女生還在說很想來杯紅酒，幾分鐘內，就有一瓶高級昂貴的紅酒從天而降，掉到她的手上。
“哎呀！”孔玥琳也驚訝地叫了一聲。
“啊！謝天謝地，謝天謝地！”服務員急忙爬起來，沒頭沒腦地叫著。
“謝什麼天地！”一聽到這句話，孔玥琳立刻氣不打一處來，“你把我撞成這樣，還謝天謝地，給我說清楚，你什麼意思？”一邊說，還一邊伸出手來指著對方。
還是那樣任性，
葉昭一邊望著她一邊搖頭，每一次跟別人撞在一起的時候就胡亂指責別人，從來不考慮自己的責任，這就是所謂的“大小姐脾氣”麼？不過平心而論，這一次，對方確實可能責任更大。
“對不起！”服務員一愣，“真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是——”
“撞到了我，還真麼高興，究竟是怎麼回事？”孔玥琳怒氣衝衝地等著服務員。
“不是！我是！是那個！”服務員有些語無倫次地叫著，“酒啊！”
“什麼？”孔玥琳疑惑地問。
“酒啊！快給我吧！”服務員伸手過來要拿那瓶酒。
“就不給你！”孔玥琳說著，輕快地一閃，就把酒瓶舉到了一邊，而服務員卻因往前衝而重心不穩，一下子摔倒了。
“啊！呀！”那服務員大叫著，不知想要表達什麼，“完了呀！”
看著孔玥琳欺負那個服務員，葉昭也有點看不下去了，不過就在他正要起身的時候，卻發現有另外一個女生已經走到了孔玥琳的身邊。
“這位同學，這樣子欺負一個老實人，不太好吧？”
說話的是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女，看起來跟葉昭他們的年紀相仿，穿著十分合體的黑色套裝，一頭烏黑的頭髮直披到腰際，那張面孔長得十分精緻，看上去，似乎和一般的中國人不太一樣。
“你是誰？多管閒事！”孔玥琳叫著。
“你這麼不依不饒人家，是爲了什麼呢？”陌生的少女問道。
“當然是因爲他撞到了我，還一副很高興的樣子，說什麼‘謝天謝地’的，什麼意思啊！”
“啊！不是！那個！我是！酒！”那個服務員似乎一著急就說不清楚話了。
“你還不明白嗎？”陌生少女輕笑一聲，“他說謝天謝地，是因爲酒瓶掉在你懷裡而沒有摔碎啊。這麼簡單的事情，你卻看不出來？還是說，你天生如此刁蠻任性呢？”
“你說啥？”聽到前幾句的時候，孔玥琳還覺得這個人說的有點道理，於是開始覺得想要原諒這個急得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傢伙了，可是後面那一句，簡直是豈有此理！
“我說，你還真是任性啊。”那女孩嫣然一笑，一轉頭，便離開了。
“你！你！你！”孔玥琳氣得說不出話來，站在那裡指著陌生女孩的背影叫著。
那個女孩是什麼人？葉昭問自己，她看上去便與衆不同——她身上有某種氣質，令葉昭的心中產生了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而同時，那張精緻而且不同於亞洲人的面孔——莫非是外國人嗎？
“這位客人！”服務員終於能正常說話了，“能請你把酒還給我嗎？時間已經過了！”
“別叫啦！真討厭！什麼時間？”孔玥琳餘怒未消，瞪了服務員一眼。
“那邊包間裡的客人之前吩咐的，一定要在7點整的時候把這瓶酒送進去，現在已經7點10分了！”
“真是的，你早幹什麼了？”
“客人太多了，所以就——”
“所以還一直沒有給我們桌上菜！你看，就是3號桌，有個自以爲是的傢伙正坐在那裡看我們的那張桌子。”
“啊！實在是對不起，我一定馬上去催，現在還是先把酒還給我——啊！糟了！”
“怎麼了？”
“冰塊都——”他指著地上的冰塊說，“那邊的客人說過一定要保持溫度——哎呀！客人您把它抱在懷裡了！——”
孔玥琳爲了不把酒還給服務員，就一直把那瓶酒緊緊抱在懷裡，現在大概已經被體溫捂熱了。
“有什麼大不了！你再去重新弄一些冰不就沒事了嗎？大驚小怪！”
“可是！可是！他們可都是大主顧啊！這瓶酒，可是價值16萬元啊！”
“啊！”聽到最後一句話，孔玥琳嚇了一跳，以至於差點又把酒瓶拋向了半空中，16萬元一瓶的葡萄酒？如果喝起來，味道會不會跟普通的酒有很大的不同呢？這時，孔玥琳終於明白那個服務員爲什麼要“謝天謝地”了，因爲假如這瓶酒沒有落到她的懷裡而是摔碎了的話，他可是要賠償16萬元啊，這傢伙一年的工錢會有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