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萍,你覺得,什麼是正義呢?”我突然問道。
“哎?”好像被我的問題嚇了一跳,曲亦萍擡起頭,一臉困惑地望著。
“抱歉,如果覺得我問了奇怪的問題,你不用回答,只是我自己在胡思亂想而已。”果然,我還是無法從剛纔詭異的夢中釋懷。
“嗯……”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隨後開口說道,“嘉銘同學,是不是總是在思考一些很高深的問題呢?”
“啊……”我不好意思起來,“也算不上高深什麼的……”
“這個問題,似乎很難回答呢,”她略微皺起的眉頭,“不過要我說的話,‘真善美’就是‘正義’吧。”
“‘真善美’嗎?”
“嗯,很幼稚嗎?”
“不,怎麼會……”
“太複雜的問題我也說不好,或許我也只是簡單的認爲美好的東西就是正義吧。”
“嗯,我覺得挺有道理啊,不過……”
“不過不管什麼事情,細究起來都會存在許多矛盾吧?”彷彿知道我將要說什麼似的,她適時地打斷了我,“深入進去,就會覺得很多事情,越是瞭解的多,就越搞不懂了,不是嗎?”
“嗯……”
“所以,與其從那種程度上去懷疑或者否定,倒不如直接相信簡單的表面比較好吧?有時候,比起‘痛苦的人’,是不是還是做一隻‘快樂的豬’更加幸福呢?”
“這樣啊,‘相信’麼……”
“是呀。”
“相信幽靈嗎?”
“哎?嘉銘同學的思維真是跳躍啊。”她無奈地笑了笑。
“或許吧。”
“要說幽靈……我或許是相信的呢。”
“是嗎……”
“我見過的呢。”
“見……過?”
“嗯,姐姐的幽靈。”
“姐姐?”
“是啊。”
“你的姐姐……”
“嗯,去世了,就在這個湖裡。在三年前,從那以後,我就一直不願意到這裡來,怕再見到姐姐的幽靈。”
“這……真的是幽靈嗎?你見到的?”
“嗯,一定是姐姐,我相信。”
“可是……也有可能是在霧氣中,看花眼了,或者幻覺什麼的吧?”
“因爲嘉銘同學不相信幽靈,所以才找這種說法的吧。”
“這……”
“因爲我相信,所以姐姐幽靈的存在對於我來說就是真實的。”
“可是……”我還想辯駁,不過想到繼續爭執下去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況且,就算世界上沒有幽靈,生者通過自己所相信的幽靈現象來寄託對死者的哀思,也並沒有什麼害處嘛,“不過,你剛纔說,你怕再見到她,這是什麼意思?”
“因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說姐姐是被我害死的。”
“啊……”我突然意識到,我們好像在說著什麼不得了的話。
“如果我沒有弄丟那封信的話,姐姐就不會死了……”
“到底……”
“嘉銘同學,聽像我這種跟你沒有什麼關係的人訴說這種事情,想必很無聊吧。”
“不會不會,倒是我,不該隨便問你的傷心往事纔對……”
“是我的錯……”
“亦萍!不要這麼自責嘛,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聽起來……”
“你不明白……”
在藍嶺湖西北方的那個小村子裡,曾有一對互相愛慕的青年男女,他們自幼一起長大,相互瞭解內心深處的每一個角落,也曾在鄉間夏日的漫天繁星之下擅自許下了愛的諾言。
“我一定會娶你的,愛萍——”不善言談的男孩,鼓起勇氣,用笨拙的聲音訴說著。
可是,現實總是不能隨人願。說起來,是女方的家裡不同意這門親事。
其實,男孩憨厚老實,身強力壯,幹活是一把好手,也很有男子漢氣概,從各種意義上說,都是個結婚的好對象,但問題出在他的家裡。
男孩的母親早逝,由嗜酒好賭的父親拉扯長大,因此家裡欠下了許多賭債——這纔是女孩的家長想要對其避而遠之的最主要原因。
一天晚上,男孩與父親激烈地吵了一架,隨後,他聲稱與父親斷絕父子關係,提起一個沒有什麼東西的揹包,離開了家。
他留下的唯一東西,是給女孩的一封信——這封信被偷偷塞進了女孩房間的窗戶縫之中,信上只有一句話——愛萍,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從那天起,女孩就陷入了一種極其失落的情緒之中,茶飯不思,每天只是恍然若失地跑到村口望眼欲穿地守候男孩的歸來。
可是,時光流轉,男孩始終沒有在村口出現。
年底,男孩的父親在賭局中贏了一大把錢,搖於是搖晃晃地走進了一家酒館,興高采烈大吵大鬧地喝了不知多少瓶酒之後,就那樣倒在了桌上,再也沒有醒來。或許,能這樣毫無痛苦,很可能還是相當快樂地死去,對於他來說,或許也是相當幸運的呢。
男人在本地已經沒有任何親人,喪事也是村裡的人幫忙處理的。他唯一的兒子並沒有出現,當然也沒有人知道怎樣找到他。
男孩還會回來嗎?許多人都說,他再也不會回來了,說不定已經死在哪裡了。可是,女孩一直不肯死心——她還一直相信著男孩的話。
——我一定會娶你的,愛萍——
——愛萍,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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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到底在哪裡呢?是不是隻有出現奇蹟,我才能再次見到你?”
然而,奇蹟果然出現了。
女孩住在華榮市的堂妹與她關係很好,每個假期都會村子裡來玩,她認識男孩,男孩也經常逗這位小妹妹玩——
那一次,堂妹如往常一樣地來到了村子裡,但是在她那望向堂姐的眼神中,分明多了幾分神秘與欣喜。
是什麼事情呢?
只有姐妹二人的時候,堂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封信,在那一瞬間,女孩感覺自己的臉上被什麼滾燙的東西包覆了,因爲,那信上的筆跡,分明是那個人的啊——
原來,男孩離家遠走後,在朋友的介紹下,入伍當了兵,並被分配到了遙遠的南方。雖然很惦念女孩,卻一直也沒有顧得上寫信。而且,如果直接把信寄到女孩家裡,也怕會被女孩的父母截獲——似乎,前幾封信就真的被女孩的父親扣下了,所以男孩靈機一動,將信寄到了女孩那位住在華榮市的堂妹手上。
於是,之前已幾近絕望的女孩終於重新獲得了幸福。
於是,名爲曲亦萍的堂妹便成爲了鴻雁傳書的信使。
可是,信使並非總能帶來好消息。
幾個月後,又有遠方的來信寄到了曲亦萍的手上,可是,寄信人卻不是男孩本人,而是他們部隊的領導。
原來,男孩在一次緊急救援任務中,被捲入了泥石流,失蹤了,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噩耗傳來,女孩再次崩潰,然而這一次,纔是名副其實的絕望的深淵。
終於有一天,精神恍惚的女孩一邊呼喚著男孩的名字,一邊走進了濃霧包裹的藍嶺湖,而且,再也沒能活著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