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會之十·滿月之夜
那一年的第一縷清涼的秋風從山頂刮過的那一天,一個來自遠方的消息隨著山風降臨到了南山市的灰色世界,並激起了一陣波瀾。七星會那些認爲還未到來的每一天,都能像過去經歷的每一天一樣,那麼的悠閒自在,和可以爲所欲爲的人們,彷彿突然在一瞬間意識到了什麼。在此之前,或許因爲魔王周自忠的能力過於強大,以至於他們產生了一種幻覺,在他領導下的七星會帝國在他們出生前就已經存在,而以後也絕不會消亡。南山市的這個看起來與世隔絕的小世界永遠都不會改變,就連時間也不會流逝。
但是他們錯了。
就像過去的歷史一樣。時間的河流總是在人們不經意的情況下緩緩流過,並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什麼,而這種改變是如此難以察覺,以至於當人們發現世界已經改變的時候,他們回首望去,會驚訝自己當初爲什麼會一無所知。
時代變化了。
外面的世界在日新月異地發展著,傳統意義上的幫派式黑社會組織註定要被時代淘汰,代之以更加現代化並更加隱蔽的形式,暗藏在社會的陰暗角落。或許七星會的人們被自己的美夢所麻痹,似乎還沒有發現,警方和善良的人們可能會容忍他們一陣子,但是絕不是永遠,法律的眼睛已經在慢慢地向他們聚焦。封閉壓抑的山城之中,也將吹進來自更廣闊世界的清新的風。
那天,因爲那個消息,整個七星會上下都在不同程度陷入了恐慌。一度秩序井然的王國也多少亂了手腳。多虧了公孫平和閆文龍兩人上下奔走,才平息了騷動。但是,作爲不可一世的魔王的周自忠,也發出了通告,命令所有非法活動都暫時停止一陣子,所有人要保持警惕。隨後他就在秦越晨的陪同下消失了,直到第二天中午纔回來。
第二天,警方就對七星會下屬的各個部門進行了嚴厲的調查,好在他們之前早有準備,纔沒有被一鍋端,但是人人自危的狀況已無法避免。
晚飯後,閆文龍才終於獲得了一點空閒,於是爲了警方的盤問而疲於奔命一整天的他,就一個人坐在已經暫停營業的夜總會門口,點燃了他那隻桃木菸斗,望著天上圓圓的月亮。
這時,一個影子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覺得那個影子是一團長長的頭髮。
“幹什麼?扮作女鬼嚇唬我嗎?”他一邊吐著菸圈一邊說,“我可不怕這個。”
“也不怕走夜路嗎?”“女鬼”問道。
“我爲什麼會怕走夜路?說笑也要有限度。”他笑著說。
“那麼,跟我走吧。”周雨霏開始拉他的手。
“去哪裡?”
“去明月姐那裡。”
“明月姐?”閆文龍吃了一驚,“你找到她的下落了?”
“對呀,我厲害吧?”
“怎麼回事?”
“總之就是找到了呀,快跟我走吧。”
“好,”閆文龍就是對這個小姑娘沒有辦法,他站起身,熄滅了菸斗。
“給我抽一口吧。”周雨霏把小巧的嘴巴湊了過來。
“別鬧,”閆文龍一下子把菸斗收了起來,“你一個姑娘家,抽什麼煙。”
“小氣。”女孩輕哼了一聲,便拉著他朝漆黑的大山走去。
不一會兒,閆文龍就在周雨霏的帶領下走進了密林深處。雖然之前他已經多次走進山裡,但那都是白天,所以如今,儘管天上有一輪明月照耀,但周圍的景物還是與白天大不相同,簡直就像兩個世界一樣,完全認不出來。因此,閆文龍沒有辦法自己認路,只得全憑帶路的周雨霏擺佈。
“你就這麼想找到明月姐呀。”閆文龍問道。
“嗯。”女孩輕聲答道。
“爲什麼要晚上去呢?”
“白天你沒有時間吧,得應付警察,還得安撫大家,說不定還會收到我哥的各種指示。”
她說的一點都沒錯,如果是白天,閆文龍根本脫不開身。
“有那麼多警察過來,你一點都不擔心啊?”
“我纔不擔心呢,”女孩平靜地說,“我知道,我哥他們做的都是壞事,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早晚會有這一天的,我早就知道。他們現在還能撐得住,無非是警方證據不足罷了。”
閆文龍突然覺得女孩冷靜得可怕。
“之前你還說想要當黑幫老大來著。”
“沒錯,如果我是老大,那麼黑幫就不會做壞事,那麼最後肯定就不會被抓了。”
“那樣就不是黑幫了吧。”
“是不是黑幫又有什麼關係呢。”閆文龍覺得她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做的都是壞事,爲什麼還跟我在一起?”
“因爲你不是壞人。”
“又來了,我已經做了這麼多壞事,爲什麼我不是壞人?”
“反正你不是。我們走吧?”
“嗯?”
“時間到了吧。”
“什麼時間?”
“走的時間,我想,你要做的事情,該做完了吧?”少女突然回過頭,那雙眼睛在月光下閃著光。
“並不……”閆文龍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無形壓力。
“那麼,就走吧。”這麼說著,周雨霏重新把頭面向前方,帶著路。
過了不知多久,閆文龍終於在周雨霏的帶領之下,從漆黑的密林迷宮中走了出來,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茂密的樹枝和藤蔓,然而,只有走到近前仔細觀看才能發現,那片藤蔓並不是攀附在巖石、泥土上的,那後面,竟然藏著一扇鑲嵌在巖石間的鐵門。
“這是……”閆文龍瞪大了眼睛。
“這是建在山裡的一個秘密藏身處,明月姐應該就在裡面,啊啊,比我自己找的那個地方真是強多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座藏在山巖之內的城堡,而這究竟是什麼人,在什麼時間,爲了什麼而建的呢?
“可是我們沒有鑰匙,怎麼進去呢?”
周雨霏得意地一笑,便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金閃閃的鑰匙。
“這是……”閆文龍不禁瞪大了眼睛。
“我從我哥那裡偷來的。”
“你怎麼能做這種事……”
“反正我們也不會回去了。”她堅定地說。
果然,周雨霏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在找到秦明月之後就和閆文龍一起遠走高飛,所以,他已經什麼後果都不顧了。
“我明白了。”閆文龍說,“你只有一個揹包,沒有需要的行李嗎?”
“那些東西根本就不需要,你不也只有一個公文包嗎?”說著,她望了一眼閆文龍手中形影不離的那個黑色的公文包。
“也是呢,反正我是個浪子。”
“反正也打算跟你去流浪。”
“然後當個善良的黑幫老大?”
周雨霏笑了,銀鈴般的笑聲在明媚的月光下,漆黑的山林裡迴盪。隨後,她將手中金色的鑰匙插入了鐵門上的鑰匙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