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時間,啞口無言。
“難道不是你親自來爲我們講講這個故事比較好嗎?”
一邊這麼說著,名叫葉昭的少年伸出一隻手來。
蘭鳶望了望守在邊上的兩名刑警,輕閉雙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一瞬間,她似乎感到了如釋重負般的虛脫感。
“真是拿你沒辦法呢。”說著,她朝少年投去一個溫柔的微笑,溫柔得讓人想象不出這笑容背後暗藏的殘酷。
“您就是失蹤的秦明月吧。”少年再次確認般地問道。
“哎,沒錯,”蘭鳶回答,“我就是秦明月。居然會有陌生人用這個名字叫我,這種感覺還真是久違而奇妙呢。不過,畢竟這也不是偶然吧。”
葉昭點了點頭。
“看起來,我的猜測完全正確。”
“不愧是那個人的孩子啊。”蘭鳶——或者說是秦明月,充滿憐愛地望著葉昭,“我會敗在你的手上,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
“‘那個人’嗎?”
“哎,就是他,一定沒錯,我一看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
“阿姨和‘那個人’很熟吧。”
“可能沒有想象中那麼熟吧,畢竟是個內心情感隱藏得很深的人,而我也這樣的人啊。”
“阿姨這麼多年來都一直隱藏著自己的真實身份呢,不會覺得很累嗎?”
“怎麼說呢?一旦變成雨降落下來,也就不會再爲曾經是雲而耿耿於懷了吧。”
“爲什麼會想到要女扮男裝呢?”
“還真是直接的問題,”秦明月笑了,“只是因爲那樣比較方便啊。如果作爲女人,就很難會被大家重視吧,畢竟是在那樣的羣體裡。就算有與男人一樣,甚至超過男人的能力也是一樣的。女人只不過是被男人們爭來爭去的附屬品罷了。我想要成爲的,是脫去女人這個外衣的自己。”
“畢竟作爲男人,無論是成爲七星會骨幹,還是代替周自忠發號施令,亦或是成爲厲害的飛刀殺手就都顯得自然多了。”
“是啊,那樣的人就是我,如果這樣的人是個女人,會很奇怪的吧。”
“那樣的人,就算秦越晨嗎?”
“幾乎是,但是不完全是,畢竟我不能化妝啊,也不能穿漂亮衣服了,而且還要把自己的臉遮起來。”
.тt kān .c o
“我明白了,還真是辛苦。不過也會有拿下面具的時候吧。”
“嗯,”秦明月輕輕頷首,“在他面前的時候。”
“果然嗎。”
“不過,這些並不重要。其實,最緊要的問題是,當時老九的人還在到處追殺我,我覺得改頭換面以另一個人的身份出現比較安全。當然,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這個理由就不那麼重要了。”
“可是你一直都沒讓周雨霏知道你的身份呢。”
“我不想讓那孩子知道自己一直憧憬的溫柔的姐姐會變成那樣的冷血殺手,就讓她認爲我已經死了,纔是比較好的情況吧。”
“華榮市圖書館那起案件實際上是你乾的吧?”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這有什麼意義嗎?”
“殺或沒有殺過人,沒有意義嗎?”
“孩子,一個人在一生中真正能殺人的機會只有一次。只要殺過人的人,就和之前的自己完全不同了,在此之後,無論再多殺幾個,都不再有本質的區別了。”
“是嗎?”
“覺得我的看法很奇怪嗎?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嗯……作爲蘭鳶之後,以真正女人的身份生活,感覺還好嗎?”
“談不上好,雖然拿掉了面具和斗篷,身體會比較輕鬆一些吧。但是,真正沉重的不是這些東西,而是過去。”
“你已經逃脫了法律的懲罰,徹底忘記過去,過簡單的生活不好嗎?”
“那是我所希望的,但我做不到。畢竟有些事不得不做,否則我的心一輩子也不會寧靜的。”
“這樣真的值得嗎?”
秦明月以沉默應對。
“爲什麼賀天成要穿上那副行頭,變成你的樣子?”
“賀天成之所以裝成那樣,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他真的受了火傷,那不是假的。”
“他是當年的那個阿良嗎?”
“你連這個都知道?”秦明月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
“我覺得你不會無緣無故信任一個陌生人還讓他裝成你的樣子。我姨父的手記中有提到,秦明月似乎是被烏老伯救的,那麼在她受照顧期間認識了阿良並讓對方迷上了自己也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再說,阿良也在事後失蹤了。”
“我們對他已經很好了,甚至送他到美國讀建築學,當然他自己也很有天分,在南山市當個旅店小夥計真是埋沒了人才。”
“你對他很好,”葉昭冷笑了一聲,“但是卻根本不愛他,最後還讓他爲你而死。”
“畢竟他愛我,而且也願意爲我犧牲自己。他裝成秦越晨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爲了作爲引出閆文龍和魏虎的誘餌。”
“我明白了,你們認爲如果閆文龍和魏虎知道了賀天成的存在,便會找上門來,然後你們就可以殺死他們了,是嗎?”
“沒錯,這是公孫平的主意,但是自從我們避風頭逃走後,再回國以後這麼多年來,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出現過。直到去年我們才知道魏虎已經離職,化名趙田和化名尚柳的妻子兩人跑到鄉下去隱姓埋名了。”
“但是你們還是把他吊出來了。”
“更多是你的功勞吧,因爲你之前的一些發現將新七星會的事情牽出了水面。”
“那麼閆文龍呢?你還沒有在他身上完成復仇吧。”
“看來你也比較在意這個人啊。”
“請不要明知故問。”
“閆文龍的那一份,我已經放棄了。”
“放棄了,爲什麼?”
“我已經累了,我已經不再那麼想要復仇了。”
“可是你還是完成了全部計劃,殺死了我的姨父!”
秦明月搖了搖頭。
“那只是儀式的一部分。”
“儀式?”
“殺死秦越晨這個人的儀式。”
一瞬間,少年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我明白了,你想要徹底擺脫秦越晨這個身份,以新獲得的蘭鳶的這個身份生活下去,沒錯吧?”
秦明月深深地點了點頭。
“只要趙田或者說是魏虎還在追查我的下落,只要我還在公孫平手上,只要我還是賀天成的妻子,只要我還是新七星會組織的一份子,我就永遠都不可能擺脫作爲秦越晨的陰影。所以我要殺死趙田,要殺死公孫平,要殺死賀天成,還要殺死秦越晨。”
“死去三個人,卻死去了四個身份,是嗎?”
“你可以恨我,但是我別無選擇。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我不會放棄的。原本,如果你姨父一直不出現的話,或許我也就永遠不會對他出手了,但是很遺憾——他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他當然也不會放過你的。”
“那當然,畢竟他也要報仇的。”
“報仇?”
“雨霏死了,他不會原諒我的。”
“……”葉昭的眼睛睜大了,在場的兩位刑警的表情也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你怎麼下得了手?”葉昭質問道。
“她對自己的親生哥哥怎麼下得了手?我永遠不能原諒她的背叛。”
“但是她哥哥的所作所爲是……”
秦明月重重地搖了搖頭,葉昭便知道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
“所以秦越晨才必須死,沒有絲毫猶豫的必要。所以才必須有那些計劃。我承認,雖然我不愛賀天成,但是我爲他對的犧牲感到十分感激。”
“反正你心裡只有那個已經死了多年的周自忠吧。”
“不要用這種口氣提他,有些事,你是不會明白的。”
“現在,你的計劃已經完全落空了。”
“沒錯,拜你所賜,我最終還是輸在了閆文龍的手上,你,被魏虎養大的,他的兒子。”
“你知道他後來的下落嗎?”
秦明月搖了搖頭。
“我沒有他的消息。我聽說,他好像失蹤了吧?”
裝作不經意地,秦明月的手朝面前的杯子伸出,然而,那個杯子卻自己移開了。她驚訝地擡起頭,發現劉美鈴正拿著那個杯子。
“已經有太多人在我面前結束自己的生命了,”葉昭說,“我不會讓同樣的事情在我面前再度上演的,我一定要讓你受到法律的審判!”
“你只是個庸俗的法律守護者嗎?真是讓我失望。”
“這些話,留到以後我去探監的時候再說吧。”
一邊說,葉昭一邊站起身來。
“那,恐怕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秦明月淡淡地說著,突然伸出手推開旁邊的劉美鈴,而另一隻手則便飛快地從袖口掏出一把小刀,朝自己的咽喉割去。
“攔住她!”段警官叫道。
一瞬間,血光四濺。
在場的所有人都睜大的眼睛。
秦明月、秦越晨、蘭鳶,擁有三個名字的女人還活著,那汩汩流出的鮮血,竟是來自緊緊握住刀刃的葉昭的右手手掌。
“我纔不會讓殺死我姨父的兇手在我眼前自殺!”削瘦少年憤怒的聲音在房間內迴盪著,“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