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趕到現場是在大約五分鐘之後。警車拉著長長而刺耳的警笛聲使勁醫院中的院子的時候,天氣也彷彿在伴著不幸事件而產生適時的轉變——上午明亮的陽光完全消失了,代之以藍嶺湖周圍常見的水汽濛濛的鉛色雲霧。一個長著一張如同藍嶺鎮上那灰濛濛的天空一樣陰沉著臉的大叔從警車上走了下來,據說他是這裡的負責人,醫院的人叫他侯警官。
“這裡就是那個學生**的地方嗎?”侯警官走到了事件發生的那座大樓的樓下,望著地上的那灘血跡。
“是的,”醫院的副院長範亦成回答道,他是聞聲從中間的辦公大樓趕過來的。他是一個身體精瘦的人,臉色也不太好,令人不由得聯想到他的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劉醫生正在對墜樓的少年進行搶救,不過看起來情況不是很樂觀……”
“不是隻有三層樓的高度嗎?”侯警官不太滿意地點了一根菸。
“傷勢主要取決於掉落的姿勢……”範副院長低聲應道。
“總之,要是那個學生能醒過來,我就不用調查了吧。”
“這個嘛……”
“你們要盡全力搶救啊!醫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而在你們這裡卻發生了這麼嚴重的傷亡事件,你們可是得負全責的!”
“是……是我們管理不善……”
“我說,他是自己跳下來的嗎?難道是自殺?”
“這幾個跟他一起的學生好像目擊了墜樓的情形,要不您還是先問問他們?”
“嗯……”侯警官不懷好意使得將目光轉向了在一旁等著的我們幾人,之前我們所有人——除了聲稱渾身都不能動彈的葉昭之外——都被集中到了一邊接受審問。
“你們看見他掉下來的是嗎?”他問道。
“嗯,”秋水首先回答道,“我看見了,是從墜樓位置對面大樓的病房裡。在我旁邊的這位同學也應該看見了,”她把目光轉向我,“但是我身後的女同學應該沒有看到,因爲她的位置比較靠裡面。至於邊上那兩位男生,他們是墜樓男生的好朋友,事發當時就站在這個院子裡,而且那個男生在掉下來之前好像還喊過他們,恐怕也看的很清楚。”
盧鵬正蹲在地上不停地發抖,而湯明的臉不爽地擰到了一起,一副“要你多管閒事”的樣子。
“哦?”侯警官彎下腰,把臉湊到湯明的面前,“你是死……啊不,受傷者的朋友嗎?”
湯明不太情願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你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什麼?”
“比如說,他們都在院子裡對吧?他爲什麼自己跑到這座病房大樓裡去了?”
“呃……是的……他是去撿球的。”
“球?”侯警官臉上呈現出了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足球,我們……不小心把足球踢到病房裡去了。”
“啊?——”侯警官大叫一聲,做出一副怪相,把湯明嚇得後退了好幾步。“你們的老師的家長是怎麼教你們的,嗯?在醫院裡踢球?”
“不、不……”湯明慌忙擺著手,“不是那樣的……”
“那是怎樣?”
“我……我們只是在聊天……但是李強他……一直在邊上顛球……後來……我們聊得比較激動……我心情不太好……於是覺得他在邊上顛球看著很煩人……所以……我很生氣,呃……”
“哦,所以你上去一腳把那個球踢飛了,然後那個球不偏不倚進了對面某間病房裡?”
湯明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哈!”侯警官望了望那間被打碎玻璃的窗子,“你的腳法還真是不錯啊……不說這個了。繼續說,然後呢?”
“然後他就去撿球了……一方面球是他的,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
“這種事一向是他來幹。”
“這種事?”
“撿球……什麼的……他特別會討好大人,一般讓他去都不會被罵……”
“哦?這麼說你們經常搞隨別人家玻璃咯?”
“……”
“好吧,那麼,他就去了?”
“是的,可是他再出現的時候卻不是在那間被我們踢碎了玻璃的屋子,而是——”
“這間屋子對吧?”
“嗯,我們也不知道爲什麼。”
“然後呢?他出現在窗口,是想自殺的樣子嗎?”
“自殺?怎麼可能!他是我所認識的人裡最不可能會自殺的傢伙!”
“那麼,他是要幹什麼呢?”
“像是在害怕什麼東西的樣子……吧。”
“嗯?”侯警官產生了興趣,用力吸了一口嘴裡的香菸。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想要從窗子裡跳出來逃跑的樣子。”
“他說了什麼沒有?”
湯明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
“說了喲。”秋水在後面說道。
“切!”湯明又不滿地瞪了秋水一眼。
“你是想隱瞞什麼嗎?”侯警官問道。
“沒什麼……”湯明將臉偏向一邊。
“算了,他究竟對你們說了什麼?”
“報警……不好了……快逃……這些……”
“嘿嘿?……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真的不知道嗎?”
“是啊,當然了。”
“嗯……難不成他真的被什麼可怕的東西追著嗎?我說老範……”他把臉轉向範副院長,“你們醫院裡不會真的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吧?那些像人一樣大的蜘蛛啊,或者兩眼赤紅渾身發光的大耗子啊,或者藍色皮膚長著好多隻眼睛和長長獠牙的人型生物之類的?”
“侯警官,你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範副院長苦著臉回答道。
“也罷,不過,你們在這棟樓裡的工作人員有人看見他嗎?”
“有的,護士長常鳳嬌和保安劉偉都看見了他。”
“他們怎麼說?”
“他們說他不知道爲什麼在走廊裡發瘋一樣地跑,然後就跑進了那間病房,還從裡面把門給反鎖了。”
“哦?”
“再後來他們找來鑰匙打開門後發現屋子裡沒有人,按個男孩已經從窗子摔下去了,所以他們兩個就下樓了。”
“嗯……首先是不去該找球的地方找球,然後也不想工作人員說明,而是自己在走廊裡亂跑,之後又把自己反鎖在某間病房裡,最後在對朋友說了奇怪的話之後,試圖跳窗失誤,摔下樓去……怎麼想怎麼覺得這是見鬼了呢?”
見鬼……我不禁想起了李強最後所說的話。
“你們倆,”侯警官望向秋水和我,“你們在對面看著吧?那麼房間裡有沒有什麼別人從後門推他什麼的?”
“沒有。”秋水斬釘截鐵地說,“沒有人接近他,但是他在掉下來的那一瞬間之前,曾經像是聽到了什麼的樣子似的,然後還回頭看了一眼,然後纔沒把握好平衡摔了下去。”
“什麼?”侯警官嚇了一跳,“莫非真的是鬼啊?”
“連你這個警察都這麼說,不太好吧……”範副院長說道。
“但是,還有什麼別的解釋嗎?很顯然他是看到了什麼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吧?這裡不是一直有可以看見亡靈的傳說嗎?再說又是在醫院裡……”
“杜……雨……”聽到這裡,我不禁小聲嘟噥著。
“什麼?”侯警官聞聲問道,“你要說什麼嗎?”
“李強最後說了這句話。”我說道。
“那是什麼?”
“我猜,可能是他一位朋友的名字。”
“他那位朋友叫什麼名字?”
“杜雨生。”
“你說什麼?”聽到我的話之後,表現出最驚訝情緒的不是別人,卻是範副院長。
“呃?”
“你是說墜樓的男生有個名叫杜雨生的朋友?”
“沒錯,他也是我們班的同學,不過……”
“我想起來了,你們是在南面進行軍訓的華榮中學的學生對吧?”
“是啊,那又如何?”
“那個……怎麼說呢,李強闖入的那間病房並不是空的,那裡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生,而那個人就是……華榮中學的,名叫杜雨生的學生啊。”
就在這時,一個醫生滿頭大汗地走了出來,我認得出來,他就是剛纔我拉住搶救李強的那個醫生。
“怎麼樣了小楊?”範副院長望向他的方向。
被叫做小楊的醫生輕輕閉上了眼睛,表情沉重的搖了搖頭。
怎麼……
也就是說……
李強,已經,死了?
突然,從我身後不遠處,爆發出了一陣可怕的野獸般的嘶吼,而發出這怪叫的人——
是盧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