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薔坐在軟椅上,冷眼看著一行侍女在屋子中站成一排,每個人手中都捧著托盤,內務府總管站在前面,笑的一臉燦爛。
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自顧自的燙著茶,動作不急不緩。
直到內務府總管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自然的低咳一聲,孤薔才微微仰起頭,俯視著一行人,“誰你們進來的,出去。”
那侍監沒想到自己等了這麼久只等來了這麼一句話,一時間有些尷尬,不由的開口:“皇后娘娘……”
話還沒說出口便被孤薔一個神色打斷:“誰是皇后娘娘?”
“啊……啓稟祭司大人,這些東西都是皇上親自選出來要奴才送過來的,還請大人過目。”
孤薔依舊仰著頭,細細數著總管笑起來時臉上的皺紋,心中卻越發憤怒,連東西都送過來了?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現在是皇后了?
“說完了?”冷聲啓脣,不願再看這些人一眼,便下了逐客令。
“是,是,是。”總管連連點頭,他以前聽說皇后娘娘是一位很客氣的人啊,怎麼今日一見……難道傳聞是真的?這位皇后娘娘根本不想嫁給皇上?
“那就出去。”將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瞄了一眼侍女手中的托盤,“還有這些東西,全都拿走,我不稀罕。”
總管一時間爲難起來,這可是皇上命令送來的,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這……大人也要體恤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不是?”
“陛下的奴才還用得著我體恤嗎?”聲音裡已經隱約含著怒氣。
話說到這,只聽門外響起一聲洪亮的通報聲:“陛下駕到——!”
北少焱踏著陽光走進屋子,煙氣朦朧中一道明黃,一手負於身後,垂在身側的手中還握著一把摺扇,狹長的鳳目,高騰的鼻樑,飽滿的朱脣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看起來心情很好。
握著扇子的手打斷屋中的人行禮的動作,撩袍坐在孤薔身側的座位上,“這些都不喜歡嗎?沒關係,寡人叫他們換一批就是了。”
“這裡什麼時候什麼人都能進來了?”她絲毫不領情,完全不顧這裡還站著這麼多的下人,說這話時臉上露出濃濃的嘲諷笑容,眼底滿是輕蔑。
北少焱卻並不介意,揮了揮手將下人遣散。直到屋子中只有他們兩個人才再次柔聲開口:“寡人知道你是在氣寡人沒有事先同你商量,寡人跟你道歉。”
只是他那含笑的眼睛卻是半分羞愧都沒有。
“只是如今聖旨已經下了,你還能怎麼辦呢?”他挑了挑眉毛,臉上露出一抹輕笑。
“除了北城,我誰都不嫁。”依舊是冷清清的嗓音,卻直直的砸進北少焱的心裡,令他的笑容一瞬間僵在嘴角。
“薔兒。”連聲音都冷了下去。
“怎麼,就這麼一句話就受不了了?那麼門就在那,你請自便。”她當著他的面拿走他剛剛用過的茶杯,在桌子的邊緣輕輕鬆開
手,手中的瓷杯便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呵呵”輕輕笑開,眼底盪漾著深情,注視著面前的女子,“你要什麼說便是,我一定給。”
她這時才終於正眼瞧身邊的男人,看了許久,笑道:“我要北城,你給嗎?”
北少焱面容冷了一下,再次低低的笑開,輕柔的嗓音像是一湖清泉,“你知道,不可能的。”
她依舊笑著,目不轉睛的盯著他,“那我要自由,你給嗎?”
“這也是不可能的。”
兩人始終都是帶著笑,像極了相敬如賓的夫妻,但只有他們彼此才能看清對方眼底的恨意與執念。
就像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所以呢?我要的你全都給不起,你還說會成全我,所以北少焱,我告訴你,要想我嫁給你,除非時間可以倒退,河水可以倒流。”
他狠狠地看了她一會,終於重重的甩開手,冷哼一聲,大步甩門而去。
房間重新歸於寧靜,心中一直緊繃的弦終於鬆開,孤薔無力地癱坐在軟椅上,忽的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眼淚就毫無徵兆的流了下來。
北城,我真的真的累了。
原來愛你,是一件這麼辛苦的事情。
目光觸及手腕上的玉鐲,卻再也笑不出來了,淚水滴落在桂香玉上,折射出耀眼的光亮,其實北羌那日走時她多想跟他說一句話,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一步錯,步步錯,她該大逆不道一些的。
她想說的是,北城,你別做王爺了,帶我走吧。
北城永遠不曾想到,那個他從不曾正眼看過的女子,會冒死前來不死門。
於是他第一次認真看她清風拂面的模樣,“你怎麼知道本座在這?”
“我追著綠浮問出來的。王爺,陛下已經下旨立大人爲後,下令不許大人出神宮半步,旨意過幾日就會昭告天下,就連各國派遣的使臣也有今日入宮的了。這幾日宮中人多混雜無暇顧及我,我才能偷著溜出來。”
她看著北城一瞬間變了的臉色,輕輕一笑,媚色頓生,“王爺若是不信我,儘可在這裡殺了我。反正陛下正在興頭上,有沒有我,他都不會關心的。”
如果我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就不配成爲蓮王。
他以爲只要他擺脫“王爺”這個身份,將所有的東西都歸還給北少焱,就能實現對她的承諾,待我平定天下無牽掛,許你花前月下話桑麻。
但他還是低估了他,他以爲他至少不會爲難她的。
孤薔坐直身子,呆呆的看著窗外。多少次,她祈禱著睜開眼時他便能出現在她的面前,對她說,別怕,我來了。一次次的失望,這一次,成真了。
真實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坐在那裡,隔著一扇窗的距離,呆呆地看著站在窗邊的那抹挺拔的身影,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冰涼的體溫,清淡的竹香,那是她的北羌。
她張開
嘴,卻發現早已失聲,淚水不爭氣的順著臉頰滑落進他的指間。她竟不知,自己何時起變得這般懦弱。
她聽見他說,別哭,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一句話,熟悉的音調,令她潰不成軍。兩隻手緊緊抓住他的手掌,放在脣邊,狠狠咬住,想要將她這段時間受過的所有委屈,所有的無助,所有的痛苦,全部加註在他的身上。
他任她狠狠咬住,尖銳的疼痛順著手掌傳達到心臟,另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發頂,他答應過要好好保護她的,他不該令她難過的。
“北城,我們該怎麼辦呢?”冷靜下來的孤薔趴在窗邊,望著夜空中明亮的月亮,聲音寂寥空靈,“我不會嫁,可是也不能令你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令她的頭遞上自己的胸膛,北城努力令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委屈你了。”
“北城,”她悶悶的開口,眼睛突然又酸澀起來,“你爲何不能爭一回呢?就算是爲了我。”
“他是我的皇兄。”他是我曾經發誓要保護的人,“況且,如果不是因爲我們,他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什麼意思?”她一怔,推開他,定定地看著他的眼,“什麼叫因爲我們?現在是他在逼著我嫁給他,將你逐出京城,到頭來這一切都是我們的錯?”
青色的斜襟旋襖上繡有淺淺的白色虎紋花樣,濃黑如墨的長裙將她的身形勾勒的曼妙,隨意挽起的髮髻中插著一根玉簪,幾縷碎髮散落在胸前,她怔怔的看著他眼中的掙扎,倒退兩步,眼中的難過如流水一般從眉目間泄出。
“我只是喜歡你,所以不能接受別人。無論是皇后還是什麼我都不在乎,如果對方不是你,又有什麼意義呢?多麼艱難我都可以堅持,因爲我相信我的北城會來救我,他會保護我的……”她喃喃地說著,突然覺得無助,彷彿置身於荒無人煙的小島,孤立無援,“或者說,爲了忠義,你真的放棄我了?遵從聖旨,要我嫁給北少焱?”
他看著她一步步後退,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傻丫頭,他只是說了一句話,她便這般傷心欲絕的模樣,還說放棄,他怎麼會放棄她呢?
翻身越入屋子裡,兩步便來到她的面前,一把將她扯入懷裡,“我怎麼會放棄你呢?你自己哭個什麼勁?更沒有將你讓給任何人的道理,你是我的。明白嗎?”
他低低的聲音中夾雜著些許無奈和笑意,低下頭輕輕吻上她的發頂,她的髮香悠悠的侵入鼻腔,一時間整個人都放鬆下來,疲勞感也就隨即涌上四肢百骸。
於是彎下腰,將頭埋進她的頸間,“雖然嫁是要嫁的,但是嫁的那個人,不會是你。”
孤薔被他弄得有些迷糊,“那是誰嫁?”
只是孤薔到最後都沒有得到答案,更沒有看到黑暗中男人帶著幾分算計與狠辣的目光。
你只需要安心並且快樂的生活,那些黑暗不堪的事情,都交給我去想去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