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日子便一天一天在平淡中平淡無奇的過去,送走了新年,過完了元宵,也就臨近了上班的日子。
顧薔對於“上班”這個詞是沒什麼想法的,但是一想到上班就意味著要和宋北城的母親低頭不見擡頭見,心中多少有些彆扭。畢竟就在不久之前的時間,她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對她說出了並不友好的話。
您活得好,就珍惜您現在的生活,不然等到有一天您也失去了的時候,您只會比我們更痛苦。
……
還真是好事多磨,一波三折。
其實有時候想想,比起小說和影視劇中的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她和宋北城的發展還算是順利,那些嘴裡喊著“你們不合適”的人,終究也只是停留在脣齒間,沒有做出任何真正傷害到他們之間感情的事。
當然,除了一個人……
對於杜子有,顧薔有著不能釋懷的憤怒。他是她在這裡結識的第一個朋友,他知道她的許多故事,相對了解她這個人。
他是在痛極時抓著她的衣服卻對她笑著說,薔哥,你可不能走啊,要是沒了你,我可能就活不過今天啊……
他是能在吐得稀里嘩啦之後還堅持坐上她的車陪她耍陪她瘋……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從黑暗之中走到她的面前,就那樣看著她及其無辜的說:他不適合你,他在看見了這樣的你之後,還會喜歡你嗎?
其實顧薔是不明白的,在杜子有眼裡,自己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或許是因爲從一開始他看見的便是隨便而毫無原則底線的自己,導致他以爲這便是全部的真實的顧薔,這便是顧薔喜歡做的自己。
顧薔忘記了自己那時究竟是有多憤怒,但是那一瞬間,她確實燃起過想要殺了眼前的人的念頭。但是最終她也只是笑笑,咬牙切齒的對他說。
杜子有,你以爲你是誰啊?你遇見我也不過是幾年的時間,幾年還是幾個月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你以爲你很瞭解我?你以爲你看見的便是真的我了?你以爲我是想做這樣的顧薔的?別扯了,我想要什麼,又是誰才能給我,我比你清楚。
既然是你先不仁不義的,那好,杜子有,我成全你,咱們絕交。
後來杜子有發瘋似的給她打了許多個電話,沒有接通之後他也衝到了她的門前敲了許久。
她在門裡,而杜子有在門外。她聽見杜子有用極慌的聲音在道歉,斷斷續續的說了很多話。
大多她都記不清了,但只有一句話她記得很清晰,因爲那一瞬間心臟很軟,軟的她幾乎忍不住打開房門原諒那個男人。
杜子有說,薔哥,我說過的,沒了你,我會活不下去的。
……
但她終究還是沒有開門,而杜子有,在很長時間的等待之後也轉身離開。
我不是歸人,只是過客。
又或許每一個人在其他人的生命中都只是一名過客,只是路過的時間長短不同罷了。
顧薔懶洋洋的趴在窗臺上開著窗外,衣服中的手機鈴聲響起,顧薔接通放在耳邊聽著那端男人好聽的聲音,終於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容。
晚上在我家吃飯?
好。
“就是這了,但是我們沒有證件,進不去。”帶著金絲框眼鏡的男人詢問般的看向自己對面正在閉目養神的男人,“安哥,怎麼辦?”
空氣中安靜的有些詭異,男人遲遲沒有做聲,閉著眼呼吸很淺,像是睡著了一樣。
就在助理快要放棄的時候,男人特有的微微沙啞的嗓音終於響起:“那就等吧,只要人住在這,總能等到的。”
……等?在這?
“安哥,要不然今天先回去吧,你明天還有通告呢。等在這也不是辦法,誰知道得等上幾天呢?”
“呵呵。”男人卻低低的笑出聲來,聲線性感的要命,“所以說啊,你就是性子太急躁,那些狗仔想要拍到明星些什麼的時候,別說幾個小時了,跟你住在一個地方,能不分晝夜的盯著你。對於人來說,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只要你真的希望它實現。”
他的手臂輕擡,衝助理勾了勾手指,“煙給我。”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只要你真的希望它實現。
男人說完便重新閉上眼,戴上墨鏡,將靠背調成舒服的角度向後靠著。
“安哥有什麼希望實現的事情嗎?”男人對面坐著的是他的助理,一個看起來20幾歲的年輕男人,金屬邊框的近視鏡下是一雙透著精明的眼睛。
……有什麼希望實現的事情?
男人閉著眼略微思考了一會,才輕輕彎出一抹微妙的笑容。
“這不正是?而且已經在實現中了。”
助理一直都猜不透他,有時候覺得他對人很友善隨和,可是他又能因爲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便開除掉身邊的工作人員;覺得他冷酷無情,可他分明又會輕柔地詢問你怎麼了,不舒服的時候會遞一杯熱牛奶到你面前。
他們只知道他是美籍華裔,因俊郎的外表,頹廢的氣質和驚人的演技在美國迅速走紅,成爲好萊塢炙手可熱的男演員,後因爲兩家公司合作的關係到中國發展;他的中文出奇的好,對於中國的文化也十分了解……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就像是他分明站在你的面前,卻總會給你一種錯覺,他一直離你很遠,你們之間從來都隔著一張無形的屏障,而你,只能看見他希望你看見的樣子。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懶洋洋的籠罩在人身上,就像是剛剛重歸舊好的戀人,帶著一絲彆扭的冷淡,小心翼翼,卻又不失溫柔。
這樣的天氣,這樣寧靜安詳的巷口,大有歲月靜好,不枉此生的味道。
最近,他時常會夢到過去,又或者,他一直活在過去。
他會夢見她清明的眼底有自己的影子;會夢見她半真半假的對他說,我們結婚吧;也能夢見她死灰般的臉上有重生的笑容,她說,從今往後我不在欠你什麼了。
可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緣分,又怎麼會是一兩句話便能說清斬斷的呢?她的胸口、腹部有猙獰的傷口都是因他而留,而他也曾在最瘋狂的糾纏之後氣息濃烈的對她說:總要想辦法遮掉的,女孩子身上留疤,畢竟不好。
那時他是認真的。
那時她說,沒必要。
就算遮住了,它還是在的。
慕居安恍惚之間發現自己從未懂過顧薔,所以他此刻纔會迷惑,她說的那一句“過去這麼久了,沒必要再見面了”,那一句沒必要,自己在她的心中,究竟是在還是不在了。
就像慕居安從來都不懂,於那個年少孤寂的女孩子而言,那一句“重新許一個願望吧,這個不靈的,因爲我不會娶你的。”在日後漫長的時間裡,爲她帶來了多大的絕望。
慕居安緩緩的睜開眼,忽然間難過的想哭。昏暗中有溫柔的光線映進眼底,令他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忘了自己此刻身處何處,忘了今夕是何年。
直到耳邊響起助理有些急促而興奮的聲音:“安哥,安哥!你快看那邊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慕居安只是輕輕地偏過頭,再看見了那道離車子越來越近的身影時,輕輕地“嗯”了一聲。
是她。
隔著一面黑色車窗的距離,他在這個世界看著她從他的身邊擦肩而過,漸漸走遠,手指漸漸握緊成拳,他討厭極了這種心臟抽痛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失去了什麼。
可笑的是像他這樣的人,什麼都未曾擁有過,哪裡談得上失去?
他輕輕地微笑,嘴角的弧度並不溫柔,像是嘲諷又像是不屑。他轉過頭慵慵懶懶的給助理下達命令:“回去吧。”
“咦——?”
……回去?助理很不理解,他明明推掉了今天所有的行程只爲了在這裡等一個人,如今人終於等到了他什麼都不做的回去?
“安哥……你不去和她打聲招呼?”助理試探性的開口問:“看起來不像是圈子裡的人,難道是安哥以前在國外認識的人?”
“沒必要。”慕居安笑著搖了搖頭,低下頭從身邊的煙盒中抽出一支菸叼在嘴邊,只聽“啪!”的一聲,火光在煙的尖端被點燃,煙霧開始在狹小的空間中蔓延開來,並不是雪茄濃烈辛辣的氣味,相反帶著一絲清淡的香氣,更像是女士香菸。
助理坐在對面看著慕居安,忽然就想到了電影《春光乍泄》中的一個畫面:何寶榮坐在車中,低下頭的一瞬間叼起一隻煙點燃,然後一隻手臂搭在靠背上,慢慢的擡起頭轉向一邊,不知是在看哪裡;窗外是璀璨的燈影,隨著車子向前駛去而打在他的側臉上,說不出的落寞。
就是這一刻,在助理面前,慕居安與何寶榮彷彿重疊成了一個人。
“找到她就是我目前最希望實現的事情,如今,我已經找到她了,我的願望也就實現了。至於去見她去和她說話,都是願望之外的事情。”慕居安臉上依舊帶著笑容,薄脣間緩慢地吐出性感的話語,好似是在念臺詞,“人啊,要學會知足。實現願望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你要的越多,只會越不幸福。”
要的越多,只會越不幸福。助理聽不太懂慕居安在說什麼,只能跟著點點頭。
“好了,我們走吧。”
於是,那輛停在街口許久的車子終於被啓動在低低的引擎轟鳴中掉頭駛離。
而遠處,顧薔忽然停下腳步,一絲異樣襲上心頭,令她忍不住轉過身子看向走過來的路,但除了街道兩邊未清除乾淨的雪和乾枯的樹之外,沒有一輛車,也沒有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