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薔也開始忙起了畢業的事情，也就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在外面閒逛了。以前總聽人說，你所有的時間太多都是爲了以後的時間不夠，那時她還是不信的，現在看來，倒也有幾分道理。
剛剛接到宋北城的電話時顧薔正在自習室裡，那端似乎也意識到了，於是便說：“那我過一會再打過來？”
顧薔心中是不願意的，所以並沒有說話。
宋北城一聽，也就明白了，因她的彆扭而笑出聲來，低低沉沉的，從另一個空間穿越而來，愉悅了她的耳膜也打散了她因陌生的緊張的日程而漸漸升起的煩躁感。
“其實答辯沒有那麼複雜，也不需要你把論文裡的內容一字不漏的背下來，記得差不多就可以了，如果有哪裡不懂的隨時問我?！?
是的，顧薔這篇被所有導師認可的論文正是宋北城替她寫的，用顧薔的話說，她就是一個不學無術、混吃等死的廢物，讓她隨便編一千字感想都困難，何況是長篇大論，入眼皆是高大上的專業術語的論文呢？
就連兩個人的約會，她都開始揹著幾大厚本的課本和電腦，一向清明的小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疲勞。
宋北城哪裡受得了顧薔垂下去的眼睛，苦惱時微微微微嘟起的小嘴，還有眼底淡淡的黑眼圈，那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呢？於是伸出手用拇指輕柔的按著她肩膀以及脖頸上的穴位，以便她能舒服一些。
咖啡廳裡放著安靜舒緩的音樂，顧薔享受的閉上眼，微微向後靠去，聲音懶懶的問身邊的男人：“醫生，你說你這個樣子像不像一個陪孩子備考的家長？”
宋北城薄脣輕揚，目光柔和的看著她濃密捲曲的睫毛，像極了玩具店櫥窗裡擺著的精緻的洋娃娃。顧薔閉上眼睛的時候是很漂亮的，不見了平時的冷清與凌厲，柔順的短髮乖巧的貼在臉頰兩側，淨值的輪廓，柳葉彎眉，脣角總是習慣性的揚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就像是在微笑。
“醫生，我問你，你以前考試的時候，你的家人也會這樣陪著你嗎？”
他聽她輕輕柔柔的嗓音響起，微微一怔，隨即輕笑，搖了搖頭，“怎麼會？他們一直覺得我自己一個人也能做好，從來不會陪我的?！?
顧薔閉著眼思考了一會，終於開口：“醫生，我不想繼續下去了。反正這個畢業證對我來說也沒什麼用，我也不打算去什麼單位面試，根本沒必要寫這種我完全不感興趣的東西。”
反正她同意寫論文也是因爲宋北城說，沒有嘗試寫論文的大學生活是不完滿的，如今一看，醫生就是在騙人，被逼著寫這些毫無價值的東西纔是一種折磨。
“爲什麼？”
顧薔睜開眼睛看向宋北城，“我不願意。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寫了什麼，而且，我已經努力了，做不到也沒關係的吧？”
“嗯，”出奇的，宋北城並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而是贊同的點點頭，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他想了想纔開口：“那這樣吧，論文我來寫，你準備答辯
總可以吧？”
“我是學油畫的?！鳖櫵N好笑的看了看他，提醒。
“我知道啊，但是如果我寫出來了，並且通過了，那你就要乖乖的準備答辯，好嗎？”他溫柔的揉了揉她的發頂，誘哄著開口。
顧薔很喜歡聽他說“好嗎”這個詞語，用低低的嗓音來詢問她的意見，總讓她完全沒有辦法思考也來不及拒絕，就已經做出了本能的反應，繳械投降了；他還很喜歡說“我們”，他會說，這個假期，我們一起去西藏吧，去爲班公錯畫一幅像；他會問，我們要不要一起？
這時顧薔便能感受的到，這個男人，是真的將她放在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她一直知道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卻不曾知道，他似乎是生來就懂得這世上最最溫柔的感情，如火如光，炙熱卻不會灼傷。
最令人沒法拒絕的，是顧薔發現了，他只將擁有這種溫柔感情的權力給了她一個人。
這樣想著，顧薔笑著點點頭，“當然可以，那就拜託醫生了。”
她並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方法，又花費了多少努力，研究了多少資料纔會完成那樣一片漂亮的論文的，只知道當他將他文件夾交到她手裡的時候，她有一瞬間的不可思議，隨後，洶涌而來的便是心酸和感動。
她似乎就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在深夜的書房裡，檯燈將一切照的透亮，木質的地面上倒映著他挺拔而堅毅的背影，他穿著睡衣，桌前放著一杯微涼的咖啡，咖啡略微苦澀卻醇香的氣味飄散在空氣中，混合著衆多藏書的香味；電腦散發著光亮照著他的臉，他微微低垂著頭，有些苦惱的皺緊眉，思考了好久纔將一小段字輸入電腦……
不假思索的，她踮起腳，輕輕的擁抱住面前的男人，男人有瞬間的震驚，小聲地喚了一聲：“小傢伙？”
但他依舊順從的彎下腰，她緊緊地攬住他的脖頸，像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了一句：“你其實沒必要這樣的?！?
沒必要這麼當真，沒必要這麼認真去做這件事，沒必要爲了我……
然後她聽見他極其認真的回答在耳邊響起，“很值得的?！?
所以面對這樣的宋北城，面對著他細心準備的論文，顧薔許久不曾露面的一個名爲“鬥志”的夥伴橫空出世。
她坐在自習室中，周圍一片寂靜，只有翻動書頁的“沙沙”聲，顧薔聽著電話中男人輕聲的安慰與鼓勵，煩躁感漸漸消散，只感覺他彷彿就在她身邊一樣，正用拇指輕輕按摩著她的肩膀和脖頸，低著聲音告訴她如果累了就休息一會，不需要著急的。
愛情和夢想都是很奇妙的事情，不用聽不用說不用翻譯，就能感受到它。而現在，顧薔正開始慢慢的感應到它。
然後她開始有些微妙但依舊能被她感受得到的變化，比如，她學會了依賴和提出要求。
就像此刻，她衝著話筒用極輕微的聲音說出了一句英語。
“我答辯的那一天，你能來陪我嗎？”
這是一個很過分的要求，因爲那一天是工作日，而且她的答辯是在上午，這就意味著宋北城必須要請至少一個上午的假期。所以她說出口便有些後悔了，忽然有些怕，有些怕他會覺得她在無理取鬧。
卻聽見男人只是停頓了幾秒便笑著迴應：“好，正好那天我也不是很忙?！?
她聰明的反應過來，他那幾秒的停頓是用來看工作計劃的。
這是第一次，她希望能做好一件事，不爲別的，只爲了能在那一天，在一個人面前展示出一副好的樣子，能夠對得起他用心準備的論文，能夠不辜負他許多時間的陪伴。
愛情究竟能不能改變一個人？她想是的。因爲她自己就在被改變，而且是很甘願的被改變成更適合愛情的樣子。
從圖書館出來時已是下午，飢餓和勞累在消耗著她的精力，就連走路的力氣都快耗光。拖著疲憊的身子向前走去，彷彿一瞬間，又彷彿過了許多年，她竟然好像看見了那個人。
高挺的身材，黑色的短髮，乾淨的襯衫，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轉過頭來，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卻能感受得到，他在笑著。
就是他。
腳下的步伐逐漸加快，最後竟是直接跑起來，氣喘吁吁地來到他的面前，“你怎麼來了？”
宋北城輕輕笑了笑，也沒回答，而是首先張開手臂，輕輕地環住她，抱她在懷裡，在她的耳邊低低地說：“辛苦了。”
是啊，好辛苦的，她什麼也記不住，背這一段卻忘了上一段，甚至會因自己一直未發覺的愚笨而抓狂，難過的想哭。
但她卻選擇小聲的欺騙他：“怎麼會？不辛苦的?！?
因爲就算之前是辛苦的，現在也不辛苦了。
他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到車裡，剛一打開車門，一陣引起人的食慾的香味便撲進鼻腔，肚子也像有感知一樣發出了通知。
他一一打開一個個精緻的小餐盒，裡面盛著的無不是是她喜歡的，餐盒的分量正好夠一個人食用，這很符合宋北城的風格。
她悶著頭也不說話，只是吃著手中的飯，宋北城坐在她身邊，趴在方向盤上笑著看她，一雙黝黑的眼睛彎出一個極好看的彎度，陽光毫不客氣的打在他的臉上，映襯著他的皮膚白皙明亮。
那就是她最喜歡的模樣。
“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顧薔有些不好意思的問，以爲是不是自己的吃相太不優雅愉悅了他？
“因爲就這樣看著就覺得很好?！彼p輕的笑著，毫不掩飾的回答。
陽光無比的溫暖，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面對著這樣一個令她沒法抗拒的人，顧薔突然生起了想要送給他一隻蔥的念頭。
很好笑嗎？
青蔥青蔥，蔥葉青桿白。象徵著從青春的蔥蘢歲月走到白頭的綿延情義。
但是偏偏這種時候，
她就越容易想起杜子有前幾天的話，你真的覺得當他知道了還會接受你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