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嗎?她今年畢業,我們也沒差多少。”他繼續淡然的進行他的演講。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一定沒有看過真正的死人,不是實驗室裡冷冰冰的屍體,而是渾身是血搶救無效的孩子,或者是癌癥晚期無力迴天的老人,你們也一定沒有人將他們的碎骨頭一塊一塊的從組織中取出,或者是用手術刀劃開他的皮膚看見裡面惡變的組織器官。但是你們以後都會做到,你們也要做好心理準備,無論是多麼優秀的醫生,無論他手術前做了多少功課,無論他現場多麼鎮靜,總會有那麼至少一條性命,是死在他手上的。”
他的聲音依舊很平靜,彷彿在講述著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只是,此刻的演講廳,安靜的近乎於沉寂,每一個人都是秉著呼吸聽著他低沉的聲音透過空氣,重重的敲擊在他們的心臟上。
“所以你們也要做好準備,就像我,要做好隨時有可能,下一個我握在手上的性命,就是那個我喜歡的人的,或是我的父母親人的。我要怎樣盡我最大的努力搶回他們,又要怎樣才能承受親手失去他們的痛苦?所以在這裡,我沒有想告訴大家的任何關於勵志或者堅持的故事,我只想說一句話,人生或長或短,你的,或是你手中的別人的,你做好準備了嗎?”
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宋北城,絕對不是。此刻,講臺上的他是那樣的耀眼而自信,與和她在一起時的那個靦腆寡言的大男孩完全不同。
她安靜的聽著他的演講,無意間低頭時卻發現自己前面的那個女生已經拿出紙巾泣不成聲。
她聽得懂他的每一句話,因爲他真的從頭至尾都沒有說一句跟醫學有關的
用語,但他傳遞的,卻是很久以後,這些作爲醫生的學生們最重要的職業素養與精神。
他說:“收紅包可以,就連孔子都會鼓勵他的學生去獲得他相應的獎勵,我們都不是孔子,所以爲什麼不能?但是你要記得,前提是收,而不是要,前提是你手中的是紅包,而不是病人的救命錢。將你對待的每一件事,都像是面臨的一場手術,將你以後遇見的每一個病人,都想象成你的親人或者對你來說至關重要的人。這纔是一名醫生該有的精神素養。”
他的演講終於結束了,沒有一個人鼓掌,亦沒有一個人動。直到他對著下面緩緩地彎下上身,行出一個標準的90度鞠躬,底下的人才終於反應過來,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而他再起身時,依舊是優雅而禮貌的微笑,甚至有些調皮的衝著下面眨了眨眼睛,“大家覺得我的演講還可以嗎?”
身邊的錢裕一直在扯她的衣服,她皺著眉,不高興的轉頭看向錢裕,之間後者笑的一臉不懷好意:“怎麼樣,帥不帥?宋醫生這一次,可是吸粉無數了。”
顧薔聽見她的話,不知爲何,心裡沒由來的一陣煩躁,,以至於那陣煩躁感來得太快,她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煩躁。
甩開前裕的手,頭也不回的向演講廳的門口走去。
講臺上的宋北城正在給提問的同學解答,忽然注意到最後面的那一抹身上,目光就怎麼也移不開了,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口,另一抹紅色的身影追著離開,他才漫不經心的收回目光,依舊笑的平和,繼續沒說完的話。
門外,顧薔並沒有離開,只是站在不遠處,大口吸入
新鮮的空氣,那真煩躁感才被慢慢的平復下去。
“你怎麼了?”錢裕可真搞不懂,這世界上怎麼有這麼陰晴不定的人,她剛剛那眼神,就像要毀滅世界一樣。
“我要毀滅世界。”
錢裕愣是沒忍住,放聲大笑起來。她還真沒看出來,顧薔也是一個懂得幽默的人啊,尤其是她用一張以及陰沉嚴肅的臉說出這樣的一句話時,那種笑點,真是由內而外的啊。
錢裕記得《甄嬛傳》中描寫慕容世蘭時有那樣一句話,所有人都怕他,就我不怕,所以皇上就喜歡我。
她覺得這句話可以改一改,所有人都怕她,就我不怕,所以顧薔就喜歡我,就喜歡我。看,毫無違和感。
然後又過了好一會,演講廳的大門終於緩緩被推開,衆多學生交頭接耳的排隊離開,也能聽到有許多女生一臉嬌羞的笑,說著好帥好帥。
她耐心地站在一側,終於等到那深黑色西裝的男人走出大廳,身邊還圍著三兩名女學生。
顧薔的耐心在飛速的被消耗,她開始在心裡默數:10、9、8、7、6、5……然後男人終於擡起頭,與她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有一瞬間的錯愕,隨即恢復到一派悠然的模樣,衝著三兩名學生不知道笑著說了什麼,只聽那幾名學生笑著衝他招了招手,喊了一聲“宋主任再見!”便撒著歡兒的跑開了。
然後他才慢慢的行至她的面前,猶如第一次相見一般,他的眼中有狡黠的笑容,他的聲音猶豫遠山青松中的一座古鐘,他的手寬大溫暖的伸到她的面前。
她聽見他說:“你好,我是宋北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