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給我一杯最烈的酒，接連喝下去之後或許沒有那麼糟。
他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他插在褲子口袋中的手指微微抽痛了幾下，似乎有想要擡起來的趨勢，卻是硬生生的被他逼了回去，最終只是沉默的站在原地，默默的看著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轉角。
他能夠感覺出她是有些話想要跟自己說的，就像他同樣有話想要跟她說一樣。
其實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們如何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前有幽王拱手江山只爲討一人歡，後又紂王爲一人冒天下之大不韙，他如何不能爲了那個人離經叛道一回？
可是，或許正是因爲他還沒有那麼愛，所以做不到。
“阿城？”身邊忽然想起周雲曦好聽的聲音，宋北城愕然回神。
周雲曦柳葉眉輕輕地皺起來，眼中流露出擔心，“你沒事吧？”
“不，我沒事，不用擔心。走吧，他們都等了好一會了?！彼匾运荒▽捨康男θ?，邁步向前走去。卻發現她並沒有動作，手順著空隙從手臂間滑下去，他轉過身，只看見她站在那裡，風姿綽約，眼中含著一抹莫名的悲傷。
“雲曦？”
“阿城，爲什麼呢？”周雲曦的拳頭慢慢握緊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不明白，爲什麼一定是她呢？我承認她是很漂亮很特別，可是她也並沒有漂亮到令人驚豔的程度。何況你也並不是注重容貌的人啊……你說她的眼中分明有故事卻還能清澈通透，可是你瞧，那何嘗不是矇蔽了你，傷害了你？”
宋北城有些愕然，眼睛微微睜大的看著她，她眼中的悲傷那麼明顯，彷彿洪水般能夠將人吞沒。
可是，她爲什麼那麼難過呢？
這些天，不斷地有人來勸他，唯獨周雲曦旁觀者一般一言不發，更像是從未出現過著一段插曲一樣與他相處，他甚至以爲她對於這件事是持著無關緊要的態度的，卻不想……
他輕輕一笑，有些敗下陣來?！斑@種事誰說的清呢？就像當初所有人都在說柳沐淵的不是，你不是依舊愛上他了？一開始對於她，我也只好奇而已，感覺她是一個很奇怪的女孩子，後來……不知爲何，也就喜歡上了。”
“可是……”她的肩膀有些輕微的顫抖，讓人有種錯覺，她在壓抑著些什麼。
“杜清淺是你心頭的硃砂痣，即使你在那之後很難接受其他人，就算是我也不行，也不應該是她，那樣一個和她完全沒有可比性的……你叫我怎麼甘心呢？”
宋北城徹底怔住，大腦中有什麼往常認知的東西轟然倒塌。周雲曦的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他能夠確定的是她並不愛自己，可是如今說出這種話，他竟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我已經失去很多人了，世良以後也會隨我慢慢遠去，就連你也被那一個人搶走了傷的體無完膚，明明說過要永遠陪著我的，都是騙人的嗎？”她的聲音漸漸變小，一滴淚順著臉龐悄無聲息的滑落，令宋北城徹底慌了。
他已
經很久沒見周雲曦哭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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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兩家是世交的緣故，小時候的宋北城和鄭邵城經常會在母親的帶領下去周家玩。
周媽媽喜歡花，所以周家有一片很漂亮的花園，庭院中央載著一棵粗壯的海棠樹，每年夏天的時候，綠樹成蔭，漂亮極了。
他最喜歡躺在樹下，吹著風，看著《詩經》，打發著悠閒而漫長的時光，鄭邵城更多的是和周世涵蹲在一起不遠處研究花草。
那時候的天很藍，空氣很香，周家小公主坐在海棠樹上蕩著腿唱歌的樣子，宛如精靈下凡一般晶瑩剔透。
他在樹下面仰視著她，她長髮飄然，小臉紅潤，一條天藍色長裙，看得他忍不住紅了臉。
他敢保證，雖然他並沒有見過多少女孩子，但眼前的這個，絕對絕對是他此生遇見的最漂亮的一個。
她的名字叫做周雲曦。
小小的宋北城對於“女神”並沒有什麼概念，所以那時在他眼中，周雲曦就像神仙姐姐一樣的存在。
他的好朋友，周家小公子周世良總是會拿這個做話柄大聲地取笑他，“哈哈哈，阿城，你看我姐臉紅了！快來看啊，阿城都不敢正眼看我姐，像個小姑娘一個臉紅了！”
他總是覺得丟人，卻總能發現周雲曦恰好會看向他，忽的露出明媚的笑容，衝著自己的弟弟大聲喊：“小城子是我的，你們不許欺負他！”
她只大他幾個月，卻總是一副成熟的口吻，總是欺負他，指使他，所以身邊的人都說，宋北城是周雲曦的小跟班。
她會向他伸出手，他只覺得她眼中的光比天上太陽還要明亮，他小心翼翼的順著梯子爬上去，望著她伸向自己的手有一瞬間的遲疑，她皺著眉看他，小手停在半空中。
書中說，男女授受不親，這樣都是輕浮的舉動。
“小城子，你看書看傻啦？現在時代不同啦，書裡還說‘書中自有顏如玉，黃金屋’呢，你告訴我，在哪呢？”周雲曦撇撇嘴，眸光皎潔，說的一副理直氣壯，他竟完全沒法反駁。
只能小聲的回答：“沒有?！?
“那就是啦，我昨天看書啦，書裡還說女孩子都主動邀請你了你都不接受的行爲就是不紳士，長大娶不到媳婦的！”
周雲曦看著宋北城低下去的臉又紅了起來，紅豔豔的好似天邊彩霞，不由得笑的更歡，“小城子，你這麼害羞，可不像男子漢，以後怎麼保護女孩子啊？”
不知爲何，他忽的就仰起頭，下意識的話脫口而出：“我能的，要是雲曦受欺負了，我絕對會保護你的！”
她輕輕一怔，笑著問：“那如果你打不過那些壞人怎麼辦？”
“那就……你先跑，反正我是不會丟下你的！”
那時，樹下的另外三個人都聽得分明，周世涵與鄭邵城年紀比他們大，穩重得多，也就只是笑笑，當做是小孩子的玩笑話，只有周世良，出奇的沒有嘲笑，拽拽的哼了
一聲，“這小子，算我姐沒白罩著你?！?
周雲曦透過樹葉的縫隙間投下來的陽光看著他的臉，只覺得格外明亮甚至虛幻。許久才彎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好啊，那以後我就不怕了，反正有小城子會保護我?！?
後來……他記得那應該是周雲曦哭得最慘的一次。
他們兩個坐在樹上，準備下去時周雲曦忽然看見離她的臉很近的樹葉上有一隻青蟲，嚇得她腳下一滑，在下面中人的驚呼聲中便向下滑去，那時的宋北城腦子中一片空白，根本來不及想太多，身體便已經先於思維做出動作，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轉身，感覺風呼嘯過耳邊，後背重重的撞上硬物，五臟六腑都像是要碎掉了一樣，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他再睜開眼時已經身在醫院中，父母和周家人都在，見他醒來無不歡天喜地。他也咧出一抹笑，想要動一動手，卻發現四肢就像斷掉了一樣，疼得他忍不住叫出聲。
面前，是她哭的梨花待遇的小臉，她的身子輕輕抽搐著，趴在他的牀邊，哭聲忽的就像狂風驟雨一般捲來。
“你是不是傻?。∧銕致镆獱懳易鋈巳饪繅|啊！你知不知道要是那樹再高一點你要沒命了！”她重重的捶著自己的腿，“都怪我，害怕蟲子還要上樹，是我害了你??！”
家人不停地安慰她，她依舊旁若無人的哭著。
他忍著疼擡起手，輕輕地搭在她的手臂上，臉上的笑容虛弱卻踏實，“因爲我不是說了我會保護你，不會丟下你的嗎？小公主都那麼危險了，我當然要挺身而出啦。你不要哭啦，你看我不是沒事了嗎？”
他那一句沒事，整整在牀上躺了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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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的露出一抹笑，往事漸漸清晰，恍若昨天發生一般。
他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他低下頭看著她紅起來的眼眶，整個人忍不住就溫柔下來。
對於她，如果說柳沐淵是她的所愛，那麼自己，應該就是她習慣的存在吧？那個說好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忽然就給她一種漸行漸遠的疏離感的時候，她就那麼難過嗎？
他說他會一直保護她的，卻並沒有做到；可是那一句“他不對丟下她的”是絕對不會食言的。
因爲那是他，在他還不懂承諾之重之前，和他生命中存在的重要的青梅竹馬最最重要的約定。
他擡起手輕輕放在她的頭頂，目光真摯而溫柔的看著她，“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不怕被人拍到嗎？而且……”
“我怎麼會忘呢啊，我是不會丟下你的，也會拼盡全力保護你的。”
只要你需要，那一句承諾的後半句，我也可以對你實現的。
那時他坐在樹上，身邊是宛如精靈下凡般的女孩子，周世良手插著腰，兇神惡煞的仰視著他，“喂！可是你這樣纏著我姐，我姐以後嫁不出去了怎麼辦??！”
“沒關係啊，只要，只要她願意……她可以嫁給我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