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哥。”
她輕聲的喚，而他沉默的聽，等著她的下文。
而話到嘴邊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能尷尬的笑笑，“沒事，我就是待在家裡太無聊了。”
宋北城並沒有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什麼異樣，於是勾脣輕笑，一邊低著頭在紙上用碳素筆勾勾畫畫。“怎會？可是明天就要上班的人，還不好好享受僅剩一天的自由時光？”
寥寥數筆，一個女孩子簡單的側臉便浮現在紙上。而男人呢？柔光滿溢的看了一會，握著筆在紙上輕輕落下一行剛毅的小字。
還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顧薔撇撇嘴，掃了樓下停了許久的黑色車輛一眼，轉身關上窗戶。“我知道啊，所以打電話給你也是想跟你說，我不想去上班了。”
不想去上班了？宋北城心中隱隱察覺出異樣，眉頭輕皺，輕聲詢問：“怎麼好端端的就不想去上班了？還是說——你想讓城哥養著你？”
“城哥，我只是——我想換個環境工作，博物館規矩太多，不適合我。”
“我媽跟你說什麼了？”
此時顧薔正站在畫板前，拿著一支畫筆在畫板上隨意的畫上兩筆，聽見宋北城的話，停下手中的動作，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不是啊，阿姨對我很好的，也沒說什麼。”
“小傢伙……”
“真的，你知道的，我是學美術的，也只想安安靜靜的畫畫，博物館裡的工作是很好，只是……畢竟不是我喜歡的。”
宋北城聽出她平靜語氣後面的堅持，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能無奈的應允，“好吧，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好。”
掛斷電話，宋北城的好心情一掃而空。他有種預感以母親的性格是一定會找顧薔談些什麼的，但是最令他鬱結的卻是從自己的爺爺口中聽到答案。
自從上一次的不愉快之後宋北城便不經常回家，一來是怕在聽到家裡人你一句我一句勸阻的不愉快，二來是承受不住家裡人毫不掩飾的失望與不滿的眼神；如果昨天不是爺爺親自給他打電話讓他回家吃飯，他還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纔會主動邁進大扇大門。
老爺子見到宋北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想不到這麼多年了，你的倔脾氣還是一點都沒變。”
家裡除了老爺子一個人都沒有，宋北城不知道是父母都有事在忙，還是老爺子特意將他們支走的。
宋北城心中升起一絲愧疚，“爺爺，您年紀大了，該有個人在家照顧您的。”
老爺子卻是朗聲一笑，“誰說的？我身子骨硬朗著呢！老黃蓋八十歲還能上陣帶兵，我怎麼就老了？來，趁著今天清淨，咱爺倆下一盤兒。”
時間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宋北城的童年時代，那個時候宋北城棋藝並不好，總是纏著老爺子教他下棋，爺倆便總是在宋北城放學後的傍晚，夕陽灑下一片橙黃的小院裡下著棋，聽著棋子落在棋盤上清脆的聲響，不時傳出宋北城稚嫩的聲音“打你！”，以及老爺子底氣十足的笑聲“哈哈，老夫可將軍了！”
後來他漸漸長大，能陪老爺子下棋的時間漸漸縮短了好多，取而代之的，是周雲曦總是會坐
在那個位置上陪老爺子下棋聊天。
“爺爺，對不起。”宋北城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說出那一句道歉。
老爺子拾著“車”的手一頓，隨即大笑出聲：“咱爺倆什麼時候這麼見外了？還沒到道歉的地步。”
宋北城看著棋盤上自己的棋子又少了一枚，也輕聲一笑，“您說的是，我再不說了。”
“聽說付家的孩子回來了？”
“是，有一段時間了。”
“難怪，我昨天叫曦丫頭過來陪我下棋，看那孩子的狀態差得很，眼眶有些腫，好像是哭了很長時間的樣子，問她爲什麼她又不說，現在的孩子，什麼都不和我說嘍……”
“這……多半也是世良和涼生的事情。爺爺也不用想太多，他們的事情，誰都說不好。”
老爺子認同的點了點頭，忽的問出一句：“對了，我記得那年付先生一家人移居美國，是你送他們去的，還是坐的深夜的那一班飛機？我那時就很奇怪，怎麼就走得這麼匆忙，硬是要坐那麼晚的飛機。”
“嗯……具體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畢竟是朋友一場，託我幫的忙也不好不辦。”宋北城皺著眉看著棋盤上自己所剩不多的棋子，開始沉思起來。
老爺子倒是毫無壓力的又吃掉孫子的一員大將，繼續聊著天，“可是後來我和周勤喝茶的時候聽他說，付家還欠了他蠻多錢的，好像一直都沒還。”
宋北城有些訝異的看了老爺子一眼，那表情分明在說，我怎麼不知道這回事？
“父母的事情是不應該加在孩子身上的，畢竟感情是他們兩個的事情，現在的社會也這麼開放了，大不了就是兩個孩子在外面住。但是……”老爺子輕輕嘆了一聲，棋子落下，勝負已分。
“看見曦丫頭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就忍不住想抽周世良那個混小子。”
“爺爺，這和世良沒……”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也知道無論是周世良還是付涼生都是好孩子，可是阿城，不是兩個好孩子就適合在一起，在一起就會幸福的。”
宋北城一怔，擺著棋盤的手指一抽，便知道老爺子終於要進入主題了。
“因爲感情從來都沒有對錯，也沒什麼道理好講。你們一萬個幸福都好，可是你周圍的人，怕的偏偏就是你們那萬一的不幸福。阿城，爺爺告訴你，這個世上，不是隻有愛情這一種美好的事物，同樣，也不是隻有愛人這一種存在。”
“你母親在那天之後去找過那個女孩子，回來之後的表情並不是很好。我問過，倒也不是那女孩子的問題，你母親也說或許是她太過狹隘了。”
宋北城一愣，下意識的擡起頭看著面前慈祥的老人。
母親果真去見過小傢伙了……可是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他爲什麼不知道。
“爺爺一直都相信你的決定和眼光，只是有一點疑惑和不甘心。”老爺子朗聲一笑，捋了捋下巴上的那一撮小白鬍子，“阿城，曦丫頭那孩子多好啊，你怎麼就看不上呢？”
宋北城無奈的笑了笑，確實，爺爺喜歡周雲曦是誰都能看出來的，他也知道爺爺一直有心撮合自己和周雲曦，只是他對周
雲曦，似乎真的從來都沒有過一點非分之想。
“爺爺，不是我看不上她，而是她的心裡，一直都有那麼一個人的啊……”
“我知道啊，可是她和那混小子不是也沒走到一塊兒去嗎？”宋老爺子其實是不知曉周雲曦心中的那個人就是柳沐淵的，要是知道的話，非氣暈過去不可。
“好了爺爺，感情這種不能勉強的。”
宋老爺子卻點點頭，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是啊，感情這種事不能勉強，緣分這種事也不好說的，或許……誰知道呢？”
宋北城並不理解老爺子口中的“或許”指的是哪一種可能；
這個時候的宋北城甚至還未料到，這是自己和老爺子的最後一次獨處和下棋。
顧薔一直都沒有告訴宋北城，這幾天藏在她心中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一直被人跟蹤著，很多時候那種感覺真實的令她心慌。
所以說女人的第六感是一種很驚悚的存在，一旦她們抓到了蛛絲馬跡想要一探究竟的時候，各個都能化身爲名偵探柯南。
顧薔沒有告訴宋北城是因爲，這只是她的一種錯覺，一種近乎於被害妄想癥的錯覺。
於是她開始細細留意周圍，正如此刻在樓下突兀出現的黑色車輛，正如她在超市的時候總能見到一抹身影，正如她獨自行走時走能感覺有人在尾隨……
顧薔停下腳步，冷冷一笑。
“出來吧，跟了我好幾天了，你不累？”她微微偏過頭，感覺確實有人正從不遠處慢慢走出來。
顧薔轉過身，藉著路燈看見一個身形傾長的人影，戴著帽子，看不清樣子。
“有何貴幹？”單這樣看，這個人給顧薔的感覺是很陌生的，只是他走路的姿態卻又透出那麼一絲熟悉，顧薔在心中思索著，暗暗握緊衣服口袋中的小型電棍。
他走的緩慢，終於在距離顧薔只有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腳步，隨後慢慢的從衣服口袋中抽出手，將帽子摘下。
小白，好久不見。
那道微微沙啞的聲音夾雜著寒氣傳進顧薔的耳朵，惹得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握著電棍的手下意識地鬆開又慢慢收緊。
她從在廣場的屏幕中看見他的那一瞬間便有一種直覺，他們會再次見面的，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當紅影星跟蹤一個普通人這麼多天，還真是一條新聞，你要見我就說啊，何必這麼神秘。”顧薔冷冷一笑，握著電棍的手鬆開放在身側，卻又忽然覺得不安，總覺得手中應該有點什麼纔好。
在心理學中，這是緊張和沒有安全感的一種表現。
她以爲她已經放下了，這麼久了，她甚至連她的樣子都快記不清了，可是不曾想，當他這個人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時，哪怕距離很遠，哪怕看的並不清晰真切，可他整個人的臉就在她的腦中無比真切的勾畫出來，那一段往事就像是一本日記，被人重新從陰暗上了鎖的角落翻找出來，用一個獨特的微微沙啞的嗓音念出來。
她苦澀一笑，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是該叫你慕居安，還是black？”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