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處無比淒涼
他似乎從未在意過她，那雙眼睛，容納過閃爍的星雲，未知的瘋狂，那麼多浩瀚深沉的狂熱與愛，卻從未容納過她的難過與深情。
哪怕他曾將她捧在手心上溫柔相待過；
哪怕她從來只想做他的歸人，而非過客。
“我爲什麼回來，好像跟你沒什麼關係，別忘了我們已經分手了，就連朋友都算不上。”付涼生穩了穩呼吸，儘量讓自己保持冷淡的回答。“周世良，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聊。”
周世良輕聲一笑，“我還以爲你知道我從不會無緣無故的做一些無聊的事說無聊的話。”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種藉口換在一般人身上確實不錯，或許我就信了。但是你就算真的爲了錢，美國的資源分明比國內要好，你卻因爲柳沐淵的一封郵件就回來，爲他的電視劇製作，陪他出席各大活動，爲他擋酒……嗯——如果說你們是真愛也是可行的。”
他眉梢輕挑，臉上是一副瞭然的表情。
付涼生呼吸一滯，下意識的想要反駁，不是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但是……我們確實分手了，所以你們是什麼關係確實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也沒那麼八卦，我感興趣的——是這個。”
男人手臂一擡，只聽“啪！”的一聲，一枚小巧的物件便落在桌面上，慣性的向付涼生的方向滑出一段距離。
那是一枚精緻的黑色優盤，她認得，那裡面可能會是什麼內容，她也知道。
因爲是她的。
於是也就清楚了周世良今天約她出來的原因。
這樣想著，付涼生忐忑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靜下去，目光也能坦然的落在英俊的男人臉上，他臉上淺淺的絨毛，眉梢處的小小的一塊疤痕，笑起來是臉頰會陷進去一枚淺淺的酒窩……一直到現在，都是她閉上眼都記得的模樣。
“呵，你既然拿到了，想必也是看過了裡面的內容的，那麼你找我是爲了什麼？”她看著自己的臉在面前咖啡水面上投下的小小倒影，微微一笑，沒有一絲緊張與掩飾。
“來給你姐姐報仇？”
周世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人，那個與記憶中的並不相似，有些陌生的人，心微微的涼下去。
“付涼生，”他平靜的開口，叫她的名。“我在給你機會，我可以聽你的解釋。”
解釋？付涼生愣住，隨即低頭輕笑，她該解釋什麼？
你所見的便是全部的真相，至於真相背後的動機，還重要嗎？
“對不起令你失望了，根本就沒有解釋，我就是要陷害她，就是想借機炒作順便要她陷入公關危機，就是要搞臭她。娛樂圈嗎？根本就沒有什麼清水芙蓉，這一點，你比我更懂，不是嗎？”付涼生精緻的小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在吊燈柔和的光線下，她低垂的眉眼，白皙的皮膚，鮮豔的脣分外的惹人憐愛。
付涼生看著周世良放在桌面上的手正在慢慢握緊，心中忽然升起一陣快感，周世
良，原來，我也可以讓你動怒啊……
我以爲像你這樣的人，沒有什麼在乎的事情呢。
周世良大口的喝下一口咖啡，那滿腔的苦澀才迫使他壓下心頭的怒火，讓他可以平靜的看向面前的女人，“是你自己要做的，還是柳沐淵吩咐的？”
“重要嗎？”
怎麼會不重要？
“反正無論是我還是柳沐淵，都不想讓她好過。”
那一根一直緊繃著的弦，終於因她的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斷開了。
“我還以爲，無論你有多恨我都不會遷怒到她的身上，畢竟她對你從來都那麼好，畢竟……你們曾經是朋友。”
原來，都是我以爲了……付涼生，你根本就不懂，她和柳沐淵之間發生過什麼，而她又爲了我都揹負了什麼，你和柳沐淵聯手傷害她，倒不如直接用刀在我的身上削肉剔骨。
周世良看著面前的人，眼底徹底沒了溫度，就連餐廳裡溫婉舒緩的音樂此刻在他聽來，都分外刺耳。
朋友？
付涼生心底一陣苦澀，只有在你的眼中我們纔是朋友，只有在你看來周雲曦對我纔是好，那是因爲你根本看不見她眼中對我的不屑一顧，看不見她在我面前有意無意流露出的優越感，更看不見她像是對待跟班一樣的對待我。
我如今的卑微都是因爲她……你又是以一個什麼立場說出我和她是朋友的那句話的？
“恨你？我確實恨你，我就是要報復你，就是想讓你們全家都不好過。這個解釋你滿意了？”
“你可以恨我，怎麼恨我都無所謂。可你不該跟她爭，因爲無論是誰，只要讓周雲曦不好過的人，我都不會放過他。”他的眼底有洶涌的陰霾，語調說不出的冰冷，“包括你。”
付涼生身子一顫，恍惚記起許多年前，這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也是在這樣一個寒冷的漫天煙火的夜裡，眼底有絢爛的神情的對她說：無論是誰，只要讓你難過流淚的人，我都不會放過他。
“你根本就爭不過她的，況且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永遠不要和別人爭，除非結果對你來說很重要，並且一定會贏。”周世良輕輕地甩甩頭，抽出一支菸叼在嘴邊，忽然注意到桌子旁“請勿吸菸”的標示，輕輕地蹙起眉，將煙丟向一邊，轉爲把玩著金屬火機。
他含著笑，輕視的看向小臉蒼白的付涼生，看見她眼底有隱含的淚光時心中一痛，卻還是冷硬的開口繼續羞辱著她：“還有你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其實你根本沒必要把我們分手了這件事掛在嘴邊上，跟你捆綁炒作，我還沒到這種程度。”
“夠了……”
周世良“霍——！”的站起身，擋住了大片光，他低下頭理了理衣服，悠然的拿起桌子上的煙叼在嘴邊，慢慢踱步到女人身邊，彎下腰，同她離得好近，脣幾乎要貼在她的耳邊。
他看的見她因惱怒而漲紅的耳根，她聞得見他身上刺鼻的香味。
“如果是你要這麼做的，那麼今天這話就是說給你聽的；如果是柳沐淵在搞鬼，那你回去順便轉告他，大可試試看
，耍手段我是比不過他，但是不就是玩嗎？在北京，老子沒怕過誰。”
其實這個場面在旁人眼中是很賞心悅目的：英俊的男人將一隻手搭在女人的肩上，彎下腰輕輕地湊近她的耳畔，說話間眼底含著笑意，好似是在說一件很羞澀的話題，引得座位上的貌美女子羞紅了臉頰耳畔。
周世良說完便轉身瀟灑離去，只留下坐在座位上臉色又紅轉白的付涼生，以及桌面上刺眼的紅鈔。
一滴淚，終於順著女子的眼角輕輕滑落至脣間。
而周世良呢？他是毫無留戀的離開的，還是當他踏出餐廳的門，仰頭看見漫天的煙火時，終是忍不住將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腳上，狠狠地踢向腳邊的一個易拉罐。
這麼這麼多年了，糾纏了他無數個日夜的，便是周雲曦一臉憔悴和淚痕，脖頸和手腕上有刺眼的傷痕的樣子，以及她衝他無比溫柔的笑著說：世良別怕，姐姐沒事的。
她將整座房子裡的鏡子全部遮住，她決絕洗澡，她甚至害怕開門聲……她說的最多話，便是小心而急切地詢問他：我還漂亮嗎？
那樣待他的周雲曦，周世良不敢辜負。
於是周世良狠狠地吸了幾口煙，將菸頭丟在地上用腳狠狠碾壓，隨後掏出手機撥通周雲曦的號碼，臉上揚起標誌性的輕浮笑容。
“老姐，元宵節快樂！今晚陪我過節！”
……
其實說是“陪”，根本就是周世良一個人的獨角戲，周雲曦只是一臉無奈的看著自家弟弟像是上戰場一樣一杯一杯的灌著酒，不時地胡亂嘟囔著些什麼。
其實他不說周雲曦也多少能猜出來是爲什麼，這小子從付涼生回來之後就一直不對勁，今天也多半是因爲她。
忍不住開口勸阻，“至於嗎？因爲一個女人把自己作踐成這個樣子。”
周世良抱著酒瓶，睜開迷離的眼看著她，忽的咧嘴一笑，滿是酒氣的對她說：“老姐，你可真漂亮……”
“沒什麼值不值得的啊，只有你願不願意……但是如果是爲了你，我死都願意啊……”
因爲老姐……你願意爲我去死啊……
周雲曦一怔，忍不住輕笑，擡起手搭在他的肩上。
卻在下一刻，徹底恍然大悟。
“因爲你，我和付涼生已經徹底沒有可能了……”他斷斷續續的說著醉話，笑聲中有說不出的苦澀，他擡起頭看向周雲曦，眼中有迷離的晶瑩淚光。
“所以姐，就算是爲了我，你也一定要幸福才行。”
原來，不是因爲誰，只是因爲我。
當我們爲路人難過，是因爲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那麼卑微的看一個人的樣子。
那一天晚上，窗外是喧譁燦爛的焰火，窗內是周雲曦抱著醉酒的弟弟投在地上落寞的影子；那一天晚上，周世良一會哭一會笑，嘴裡模模糊糊的唸的都是一個人的名字；那一天晚上，周雲曦一杯一杯的喝著酒，臉上佈滿了淚水，好像是在回答周世良，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我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