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宋老爺子去世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家人雖然還未能從悲傷中脫身走出,但是生活大體步入正軌,畢竟生活還要繼續,它不會因爲你沉溺在痛苦無法抽身就停滯不前。
曉夢夫妻已經決定等到鄭邵城那邊的工作能夠完全接手之後就回到宋家的宅子居住,於是這段時間就暫時住在深圳。
宋北城正在家中同父母一起用午餐,原本是四個人的寬闊的餐桌,如今只剩下三個,怎麼都覺得空蕩蕩的少了點什麼,三個人也沒有什麼交談,就只是默默地用著餐。
“爸媽,今天院長又提起了出國的事情,我這幾天也反覆想了想,我決定去?!彼伪背强紤]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於是擡起頭對父母說。
夫妻兩個皆是一怔,宋先生看了眼妻子,輕笑著開口,“既然是你深思熟慮之後決定了的事情,我和你媽自然是沒有意見完全支持你的。更何況,這還是你爺爺生前也希望的事。”
宋夫人心中雖然捨不得,聽見丈夫這樣說,也只能笑著點點頭。
“是。還有一件事情,我之前讀爺爺的日記的時候知道爺爺已經爲我提前聯繫了他的一位美國朋友,那位爺爺也是以前和爺爺共事過的,如今兒女都在美國,他也住在美國的一家療養院裡,爺爺希望他能照應我。我打算去那邊之後,和那位爺爺多學習一些文學歷史方面的知識,所以,留學結束我也未必會直接回來,會在那邊多呆一段時間,已經和醫院打好招呼了。”
宋先生有些疑惑的看著兒子,“我記得你不是說不想再接觸這方面的事物了嗎?如果不喜歡的話,不需要勉強自己?!?
他輕輕搖搖頭,“我生在書香世家,我從一出生就在接觸文學和歷史,這已經是融入了我骨血之中,不能單純的用喜歡或者討厭來定論的了,我有義務這樣做,我更不希望在我這裡成了一個遺憾……”
眼前的宋北城有些陌生,就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樣,臉上多了一份看不出痕跡的從容,目光中更添了一絲堅定和滄桑。
那是隻有一個男孩子將“責任”和“義務”抗在肩上之後才能練就的成熟氣魄。
無論是宋北城還是鄭邵城,經歷過這一次苦痛之後,宋家的孩子,真的脫變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宋夫人側過身低下頭,不著邊際的擦掉眼中掉落的淚滴,隨後轉過身笑著問:“那也好,小城打算什麼時候走,去多久?”
“這個月底,預計是去兩年?!?
“月底啊……這麼快?!彼畏蛉苏Z氣中有些落寞,“你的行李媽媽給你收拾就是就好了,趁著這幾天就和你的朋友們好好聚一聚告別,有兩年時間見不到了呢……”
宋北城一走,這個家中就只剩下他們這一對糟老頭子老太太了,那樣的日子該有多寂寞和冷清……一想到這,宋夫人只覺得眼眶一熱,眼淚幾乎又要掉下來。
“媽,你千萬不用擔心我,而且雲曦因爲新簽約的電影的原因
也會和我一起去美國,那裡她熟,在那邊也方便相互照應?!彼伪背钦酒鹕韥淼剿畏蛉松磉?,彎下腰抱住她,宋夫人很瘦,抱住她的時候能夠感受到她的纖瘦。心中不由涌起一陣心疼,這一陣時間母親忙裡忙外,一定累壞了。
輕聲安慰,“母親不用擔心,兒子這次出去,一定不會讓父母擔心和失望。等我回來,一切都會好的?!?
冬去春來,沒什麼是熬不過去的。
入夜,宋北城無意間看見爺爺房間的燈亮著,走近一看,卻發現了站在走廊盡頭的父親,窗正開著,他披著一件外衣,背影有些寂寞,指間有微弱的紅色火光,空氣中飄來淡淡的菸草味。
放輕腳步走到他的身邊,將頭探出窗戶仰起,看著夜空中爲數不多的閃爍星辰。
“很少能在這個時間看見您,還是在吸菸?!彼伪背潜晨恐鍪?,笑著問,“有心事?”
宋先生瞇起眼勾脣笑了笑,眼角有細密的紋路。掐掉指間的香菸,吐出一縷細細的煙霧,“是睡不著,想去你爺爺的房間坐坐,卻突然想起來老爺子不喜歡煙味,只能先在這過過煙癮。”
“那正好,兒子醒了暫時也睡不著了,兒子陪父親一起去爺爺房間裡待會?”宋北城一邊往回走一邊笑著活躍氣氛,“以前邵城總是在背後說,老爺子明明是一個大男人,但是講究可多了,不喜消毒水的味道,也不允許有人身上帶著煙味,不吃香菜也不吃辣……”
“是啊,以前你爺爺還沒退休的時候,有一次有人上門求他辦點事,不知怎的就把人趕出去了。我問你奶奶才知道,是那人離你爺爺很近,而且啊,還遞給你爺爺一支菸。”宋先生也輕輕地笑起來,“我小時候特別怕你爺爺,總是板著一張臉,就像黑臉包拯一樣。但是他對你姑姑就和藹很多,總是揹著她四處走?!?
父子兩個一邊說著,已經來到空無一人的佈置簡單的房間。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而如今,只是物是人非轉頭空。
“其實說實話對你爺爺的死我雖然難過,卻也不遺憾。老人家長壽,就算是生了病也沒有讓他太痛苦。對於我這個做兒子的來說,已經滿足了?!彼蜗壬粗伪背牵扒岸螘r間辛苦你了,都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謝謝?!?
“爸,你這突然間說什麼呢,兒子承受不起?!彼伪背潜贿@突然的話驚到了,連忙開口解釋。
卻見宋先生擺擺手,“你受得起,多虧了你,讓你爺爺免受了那麼多的苦,而且換做是別人,我們也不放心?!?
“但是阿城,你和雲曦的事情……父親知道委屈了你。你如果不願意,我也可以去和老周他們談一談……”
宋北城突然擡起手覆在父親的手背上,目光堅定的看向父親,“爸,不用了。既然是我親自承認下來的事情就不算委屈,而且,咱們宋家的孩子,沒有出爾反爾、不負責任的道理?!?
宋先生看著身邊年輕
的男人目光中透露出的堅定與柔和,心臟先是一收隨即放鬆下來,伸出另一隻手握住他,“我的兒子,是真的長大了,可以承擔起一家之主的重任了,我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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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城挑了一天大家都無事的晚上,將周世良幾個親近的人都聚在了一起,說吃一頓飯,算是給他和周雲曦送行。
這一天晚上,最先醉的人是周世良,醉的最徹底的也是周世良。有人說人在徹底醉到斷片之後是不會有意識的,除了吐就是睡覺,而周世良就在搖晃著身子端著一杯酒想要站起來的時候,腳下一軟,整個人便順著沙發癱在了地上,睡得無比結實。
大家剛開始全都害怕的圍過來,只以爲他是酒精中毒了,在發現他是睡著了之後,周世涵只能無奈的搖搖頭,扶著自家弟弟回家,這頓飯也算是吃完了。
在飯桌上,周世良不止一次的貼近宋北城的耳朵說,我不會和你說再見,因爲我們註定還會再相見,一定會的。
就是啊,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何苦這麼煽情呢?
“行,我全家老小都在這呢,當然得見了。你小子在這不許惹禍,給我好好當你的老闆少爺,等哥回來!”
“得了你?。”任掖笕觳坏?,誰是誰哥啊?”
然後,這個七尺男兒眼睛就紅了。
周世良就是這樣一個人,感情於他而言,比什麼都重要,他和他們都不一樣,宋北城在意承諾和責任,鄭邵城在意利益和感覺,周世涵在意家庭和忠孝,能夠灑脫而感性的活著的人,只有他。
雖然他們曾經對他開玩笑說他要是生在以前絕對是混江湖的人,仗義、魯莽、有血性。但是歸根到底,宋北城是羨慕他的。
顧薔那件事發生之後宋北城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理會周世良,不知是什麼原因,明知道他不會害自己騙自己,他這麼做都是爲了自己,可是就是產生了莫名的心寒。
或許是因爲他的欺瞞,或許是因爲,他突然發現,周世良竟然把對待工作中的那些人的手段,用在了自己身上。
“宋北城我告訴你!我沒想過要騙你、傷害你,無論什麼時候,我周世良對得其朋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都沒有也壓根沒有想過要做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兒!”那晚周世良抓著他的衣領的手是那樣的用力,臉上是被拳頭重擊後火辣辣的疼,周世良瞪著他的眼睛中的憤怒是那樣的熱烈,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周世良發過這麼大的火了,那還是在很久之前,付涼生的事情上,周世良對他徹底動了氣。
那是他也說了這樣的話。
“你現在是要跟我絕交?爲了一個娘們,你就這麼對你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你竟然寧願信她,也不信我?”
周世良是火一樣的男人,他可以溫暖而熱烈,但他同樣可以吞噬你,也燃盡他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