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上朝時,襄逸始終沒有看她一眼,下朝之後也直接找儲瀠說有要事要談。
孤薔心中一緊,急忙攔住襄逸“是不是北城那邊有消息了?”
而襄逸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笑著跟她說“不是,是邊關的事情。”拿開她的手,大步走進壽康宮。
人不該太過好奇的。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從沒站在門外,聽見他們兩人的對話。
她寧願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她輕輕的推開門,每一步都走的艱辛。儲瀠趕緊繞過桌子,伸出手輕輕拉住她,低低的喚了一聲“孤薔。”
她聞聲轉過頭來看他,眼睛已經溼潤。
“我不會相信的。”
“剛開始我也不信,所以特意調查了蓮門現在的門主是誰,正是北城。而且消息是匯寶樓傳過來的,不會有假。”
她卻是不同尋常的冷靜,安靜的聽他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孤薔,你去哪!”儲瀠快步攔住孤薔,大力的扯過她的身子“你說話!”
她漠然的擡起頭注視他,後又低下頭搖了搖頭,才說“我要去找他。”
“你找他做什麼呢?夜蓮並沒有舉辦婚禮,我只知道今天那名同他成婚的女子就會被接入蓮門。”襄逸輕巧一跳便坐上桌子,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恢復了往常的漫不經心的模樣。
“我找他做什麼……”她先是被他問的一怔,而後,滔天的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燒,她幾乎是嘶吼著“我找他做什麼?我在東夷,他卻要成親了!你問我找他做什麼?”
她從來都是冷靜的,無論遇到什麼事,在她身上都能保持一種平和,溫柔的氣質,從未像這般失控過,而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個叫北城的男人,他要成親了。
“孤薔,你冷靜一點。”襄逸擡眼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聲音卻是無比嚴肅。
“如果你非去不可,我也可以帶你過去。只是你要想清楚,要麼就是北城迫不得已娶那女子,那你去就只會破壞他的計劃;要麼就是沒什麼別的原因,他就是打算娶別人,那麼你去了,又有什麼意義?”
她定定地站在原處,呼吸還有些不穩,捕捉到了他話中敏感的字眼,顫顫的開口“他打算娶別人,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因爲剛纔的嘶吼而顯得沙啞,微一眨眼,一滴清淚便順著眼角滑落。
“你應該比我更瞭解北城,他有自己的原則,只要是他不想做的事情,你覺得別人可以有什麼辦法逼他就範?”他躍身跳下桌子,緩步向她走近,帶著一股莫名的威壓“我本不想告訴你的,匯寶樓的當家蘇凌雲同北城有一些交情,他特意走了一趟蓮門,給你帶回了兩個字。”
芍藥。
“蘇凌雲說,你會明白這兩字其中的含義的。”
孤薔腿一軟,險些沒站穩,幸好身後有儲瀠攙扶著。她曾經聽人說,如果你不夠強大,那麼在你不能接受的事實面前,昏迷是最好的做法。
她恨極了自己的清醒。芍藥,芍藥,別名將離,他
說得對,她明白的。
她該相信他的,她一遍遍的對自己說,她想相信他的。
“襄逸,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無論結果如何,她要聽他親口對她說。
“你是死腦筋嗎!”襄逸忍不住暴躁起來“去不去的結果都是一樣,還連累著儲瀠陪你一起痛苦!你知不知道儲瀠他……”
“襄逸!”一直沉默不語的儲瀠卻突然開口,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這是我的事情,和她沒有關係。”
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衝她安撫的笑了笑,臉上的酒窩若隱若現“你說得對,應該去找他,不然的話,你這一生都會留下遺憾吧?”
那是她對他說,你想做什麼便去做吧,別後悔也別後退,成就了現在的他;如今,他也應該支持她,成全她。無論結果如何,她若是痛苦,也還有他陪著。
其實是無關乎喜歡的,就算是站在一個朋友的立場,他也該回報她。
襄逸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看向儲瀠的眼神中大有“恨鐵不成鋼”的遺憾,可是又能如何?二對一,他輸了。只能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好好好,怕了你們了。我答應帶你去,當面和他把話說清楚也好,你也能死心。”
那邊的北城已經服下了老者配製的藥,正沉沉睡去。夢中似乎有什麼正在困擾著他,睡得並不安穩,劍眉緊緊蹙起,額頭上佈滿汗水。
突然,他一下睜開眼睛,兩隻眼睛全部變回黝黑如墨,臉色也稍稍轉好一些。一隻手捂住臉,透過指縫看自己的另一隻手掌,由於屋子中的光線很暗,又遮著紗帳,他看的並不真切,但是依舊能感受到有光線進入左眼。頭很痛,有些記憶斷斷續續的涌回大腦……
掀開紗帳,安神香的清香十分濃烈。無寒一直守在牀邊,此時坐在地上有些睏倦,感覺到牀榻上人的細微動靜,“霍”的睜開雙眼,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少爺,你醒了。”
那種表情,那一聲“少爺”,令他感覺恍如隔世。
輕輕地“嗯”了一聲,翻身想要下榻。無寒立刻上前,剛想要攙扶卻被他伸出的手擋回。
“本座自己來。”他的聲音還很虛弱,但是投過來的眼神卻是無寒熟悉的冰冷與威嚴。
那一瞬間,無寒沒出息的險些流下淚來。他的少爺,回來了。
北城從無寒手中接過衣服,一件件的穿在身上,繫上腰帶,在看見無寒手中的香囊時眸光一沉,最終接過來系在腰間,手指順著香囊下垂著的流蘇細細整理,最終才順著衣領滑下,由無寒爲他披上大氅。看著銅鏡中身形筆直挺拔的男子,袖中的手緩緩收緊,不知在想些什麼。
看了一會,瀟灑的轉身,重重的推開門。
冷風瞬間撲面而來,涌進口鼻,令北城不適的清咳兩聲,微微皺眉,心中思量著這具身體到底是有多久沒出門。院子中燈火通明,聚滿了人,整齊的跪在地上,見到房門終於打開,齊齊的伏在地上“屬下參見門主!”
爲首跪著的,正
是六大長老與老者。
北城向前一步,清了清嗓音“都起來吧。”
“本座……令你們擔心了。”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他輕輕開口“既然已經找到方法了,下次便不必候在這了。”
沒錯,他雖然失了心智,卻清晰的記得究竟都發生了什麼,包括……也罷,自己的這個樣子,她若是失望了,最好不過。
“都散了吧,先生和長老們留下。”轉身回到房間,頭一陣陣的刺痛,連帶著視力也受到影響,看東西並不十分清晰。
閉著眼,手指輕輕安撫太陽穴,表面上一片風平浪靜,沒有人能猜出他此刻的心中所想,也沒有誰先言語,一時間屋子中陷入一片沉靜。
“本座的身子時好時壞,雖然先生已經找到了醫治的方法,但是不知什麼時候還會變成之前的模樣。本座希望如果有一天本座真的走火入魔,幾位長老可以像對師父那樣,廢了本座的武功。”終於,他緩緩開口,聲音絲絲入扣,卻在衆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門主不可……”幾乎是一致的,幾位長老包括老者一起開口,說完又幾乎是一致性的意識到錯誤,齊齊開口“請門主責罰。”
北城的決定,一向是不允許他人質疑的。別看他表面總是漫不經心的,但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會爆發。
他卻沒有在意,繼續揉著頭,溫溫吞吞的吐出四個字“這是命令。”
因爲是命令,所以不容置疑,只需要遵從,不需要意見。
但是這一次,北城許久沒有聽到他理想中的答覆。於是睜開眼,收起了面上的漫不經心,整個人瞬間冷了下來。“有意見?”
“門主,恕老夫難以從命。”向堯的聲音在寂靜深夜中平靜響起,說話間,屋內燭光閃爍,他看見北城整張臉都暗了下去,眼中透著危險的光芒,卻沒有開口,靜靜地聽他說完。
“門主此時若是廢掉武功恐怕連一成都保不住,況且,先生已經找到了醫治門主的方法。”
他聽完,笑了笑,眉梢輕挑,漫不經心的反問一句,“若是有一日處子之血也不管用了呢?”
那個被關在地牢中的女子還能堅持多久?他還要再娶幾個女子?他會做出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這些,他都沒有把握。
他重新閉上眼睛,放棄看眼前的混沌模糊,聲音中多了一絲疲意“所以說,如果有一天在已經沒有辦法控制的情況下,廢除本座的武功是做好的做法,本座也能減輕一些痛苦。向長老,你覺得呢?”
“屬下遵命。”他從一開始就做了最壞的打算,他們沒辦法質疑,只得接受。
“那個女子,安排她好生住著,吃穿用度,她需要什麼儘量滿足。”他從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所以不會放了她給自己找惹麻煩。他能做的,只是最大化的滿足她,讓她在以後暗無天日的生活裡,起碼能活的安穩滿足。
至於原因,他想了想,也許是因爲曾經也有那麼一個同樣芳華年齡的女子,滿腔熱血的對他說,我喜歡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