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一家店鋪的門被緩緩推開,從中走出一道修長的身影,他的臉被口罩和墨鏡遮的嚴密,他緩緩的走到還愣在原地的那兩個男人身後。
黃毛一看見男人,恭敬的喚了一聲:“大哥,black她……”
那名男人沉默的站在那裡,墨鏡下的眼睛卻一直緊緊地盯著那抹早已經消失在人潮中的人影。
他想過無數次可能和她相遇的場景,想象過她出落成亭亭玉立的模樣,也想象過也許,再次見面時,她還是會像很久以前一樣,微微一笑叫他“程哥”,又或許,她會冷冷的看他一眼,對他說:我不認識你。
但他獨獨沒有想到這點,她不躲不閃,承認他們的存在,卻平靜的切斷他們之間所有的紐帶,她說。
我已經不一樣了。所以,見不見他,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許久許久,男人終於緩緩開口下了命令:“走吧。”
“可是大哥……”
男人不等黃毛說完便冷冷的開口打斷:“不然呢?你們還想怎麼樣?”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兩邊都是和他逆向而行的路人,他在那其中便顯得格外突兀,加上他將臉遮的嚴嚴實實,大晚上還戴了墨鏡,不由得引起了路上許多人的好奇和注視。看他挺拔的身形,身上穿著的衣服也是十分時尚,即使是走在普通的街道上,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氣場也像是在街拍一般,許多人好奇的搜索著附近,看看是否真的有藏匿在遠處的攝像機。
他能聽見旁邊站著的兩個女生在低聲交談著。
“是明星吧?”
“肯定是,你看那打扮和狀態,應該是來拍雜誌的。”
“管他是不是呢?先照相……”
口罩下的薄脣性感的勾起,他學了好幾年的中文,看來成效還不錯,那兩個人說的大概意思他已都能明白。
知道走到人漸少的地方,他才慢慢的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win,幫我訂一張明天飛中國北京的最早的機票。”他的聲音也是很有磁性的,帶著一點點極有特點的微啞。
Win一聽,先是一愣,隨即高興的大笑起來,“那當然是沒問題的,只是……你怎麼又想去中國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去中國發展也是不錯的選擇,就這樣。”他的聲音輕輕地,說完之後便掛了電話。
地球是圓的,我們註定會重逢,既然你選擇不見我,那就只有我去見你了,white。
在那以後無數個沒有她的夜晚,他都是失眠的,一根一根的抽著煙,直到房間中的煙霧瀰漫嗆得他忍不住咳嗽的時候,他終於苦笑起來。
他不知道她於自己而言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是無意間撿回來的寵物,還是他保持那唯一一點作爲人的良性的理由。
他只知道習慣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一個陌生的中國女孩,及其突然的出現在他的生活,用那種冷清的目光溫暖了他無數個日夜;然後及其突然地離開,使他在那扇冰冷的大門外等了許久,最終只是等來了一句話,她已經離開了。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他努力的不去想不去提,只爲了捨棄一個習慣,那一個努力,便是六年。
他和她的相逢,源於一場
意外。
那是他正在和另一夥人進行著關於某個地下賭場的談判,氣氛十分僵持。做這行的人,哪裡有脾性好,懂禮貌,素質高的人呢?
對方的老大也有些焦躁,直接抄起桌子上的一個啤酒瓶便直接扔在了他身邊的地上,玻璃瓶碎的四分五裂,而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輕輕地笑著說:“你若是不想談了我也沒有辦法,大不了就是看今天誰能從這裡走出去那麼簡單。當然,還要看……”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拈起一小塊碎玻璃,“是你能把我送進去,還是我把你送進去。”
他的聲音明明是很有磁性得,卻令對面聽的人莫名的產生了一種寒意。面前這個只有22歲的年輕男人,身上卻散出一股極其強烈的陰冷的氣息。
那男人自然不會當著對手的面流露出真實的情緒,於是便要站起來,卻在這時,只聽見“砰——!”的一聲,在酒瓶炸裂的地方,正直直的躺著一個人。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發生的事件驚到了,直到空氣中漸漸生出一股淡淡的甜腥味,那個剛要發作的老大便意識到事情不好,放下一句狠話便帶著自己的人趕緊離開。
“既然如此,我就先提前感謝你的讓步了?”他繼續靜靜的坐在那裡,眸光淡淡的掃向地上趴著的小小身影。
這是一個包間,而且門外一直是有人把守的,她是怎麼進來的?
這樣想著,他擡起手,給手下一個手勢,手下會意的上前查看,將地上的人反過來,也有點驚訝,“老大,未成年。”
於是他的目光重新認真起來,打量著地上胸口一片猩紅的小女孩。他不是一個好人,但他有兩點原則,一個是不碰毒,一個是不碰小孩子。
他慢慢的動了,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爲什麼會這樣,就那樣蹲在小女孩的面前,伸出手將她抱起來,她身上的血沾在了他的衣服和手上,他微微皺了皺眉,忍著心中的不痛快向外走去。
他聽見懷中昏迷的女孩子朦朧中在問:“這是哪啊?被碰我,我要睡覺。”
他微微一怔,靜靜地回答她:“別睡,回去再睡。”
然後呢,他意外的救下了一個與他毫無干系的中國女孩子,意外的將她帶回了自己的家,更意外的照顧了她兩天。
直到牀上的人慢慢轉醒,微微撐起上身,一雙深邃的藍眸緩緩地環視著房間中的事物,最終纔將目光定格在他的臉上。
“感覺好點了?”他坐在沙發上,見她醒來,輕輕一笑。
“這是哪?”她反問,眼神中開始透出警惕。
“我家。”他從沙發上站起,緩緩行至牀邊,坐在了她的身邊。他的聲音中沒有太多的情緒,依舊是淡淡的,“傷口疼不疼?”
“你是誰?”她並沒有躲,眉頭緊緊的皺起,但是他在她的眼中卻不見一丁點的痛苦。
於是他更好奇了,她難道都不會痛的嗎?
“你要知道,現在是我救了你,你這樣的態度對待你的救命恩人,不禮貌吧?”他含笑的對她說,聲音中不經意的染上一絲冷。
見她的目光有些疑惑,他意外好性子的將事情的大致經過講給她,末了淡淡的問了一句:“明白了?”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微微垂下頭,隨
後又擡起頭看他,“所以嘞?”
他因她的反應有些錯愕,卻聽見她繼續淡薄的開口:“明明是你打碎了瓶子我纔會倒在上面,你卻說你救了我,這是你的道理;那麼我倒在上面受了重傷半死,而你救了我,我不會感謝你,這是我的性格。”
他皺著眉思考她的話,雖然知道其中有什麼邏輯是不對的,卻又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於是也就不在想,起身從抽屜中拿出幾樣物品在手裡,那些物品,每一樣都價值不菲,而且都是從她身上拿下來的。
“既然如此,我就來拿我的醫藥費了。”他舉起了她的表,看著她的表情。
“假的。”
他也不在意,舉起了另一件,“這個呢?”
“高仿,你隨意。”
“那這個呢?”
“A貨。”
她的臉色十分平常,彷彿她說的就是事實。他忍不住罵了一聲,“你以爲我是傻子?我已經找人做過鑑定了。”
……
現在想一想,這麼多年,他們兩個就是這麼過來的。她一直在騙他,而他呢?除了打她罵她發泄情緒,從來都拿她沒辦法。
他記得她醉的一塌糊塗倒在酒吧廁所裡的模樣,那時他擔心急了,甚至直接衝進了女廁所,嚇得另兩個正在吸毒的女人嚇了一跳,剛要發作,卻被他的目光震懾住,訕訕的離開。他看著倒在地上的女孩子,空氣中瀰漫著嘔吐出的穢物的味道。
他說,別喝了,回去。
她卻擡起眼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用不著你管我。
她抓著他的手臂格外用力,吐得肝腸寸斷,她似乎很委屈,哭的壓抑而痛苦。
然後第二天,她依舊是一臉冷漠的樣子。
他記得她淺笑著從陌生的男人手中接過香菸的模樣,那是他很氣憤,直接上前從她手中躲過香菸,看著她漫不經心的目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告訴她:“別隨便接別人遞過來的煙,裡面保不準就有什麼,在外面都要多長一個心眼,誰都不可信。”
她卻輕輕挑眉,就著他的手吸了一口他的香菸,吐出漂亮的菸圈,輕輕地問:“包括你?”
他有一刻輕微的迷幻,彷彿吸食海洛因之後見到的最夢幻的場景。然後他輕輕的點點頭,“包括我。”
他更記得她替自己再一次倒在血泊中的模樣,脆弱得彷彿下一秒就會不復存在。她在極度虛弱的時候輕聲說:“我想結婚了。”
心中某一處彷彿受到了重創,他逃避著安慰她:“別想這麼多,你會沒事的。”
而後,他有時候會想,若是那時他握著她的手,輕輕地告訴她,哪怕是欺騙的一句“好啊”,他們之間有什麼,會不會有一些不一樣。
他猶記得她滿身是血的站在他面前平靜的模樣,那身血,不是她的。她淡淡的笑,完全沒有後悔,她說:“這下,我不欠你什麼了。”
……
他和她擁有許多許多的回憶,雖然都是陰暗的,他也一度相信是不可被替代的,直到……他見過她在另一個男人身邊的模樣。
原來,他總以爲她是冷的。
直到看到她爲另一個人綻一處春暖花開。
才終於明白,原來再久的陪伴,終抵不過一個字——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