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了命的跑,只希望越遠越好,等她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身處一個偏僻的衚衕,身邊更沒有一個人,衚衕裡一片漆黑,只能隱隱的,看見馬路對面的燈光。
腿還有些軟,於是她緩緩地坐在地上。
就這樣呆了許久,她甚至已經染上了些許睏意,纔拿出手機想要給醫生打電話。彷彿心有靈犀,她剛剛拿出手機,醫生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她沉默的接起,只聽見那端傳來醫生焦急的聲音,“小傢伙,你去哪了?”
當那道溫暖的聲音緩緩地穿過寒冷的冬季傳入到她的耳中時,喉嚨一陣哽咽,險些掉下淚來。人爲什麼怕有軟肋?就是因爲你的那個軟肋,哪怕你只是想到他也會瞬間變得沒有任何棱角。
男人聽見那端並沒有聲音,變得更加焦急,聲音中也染上了一絲慌亂,“小傢伙?你說話。”
於是她輕輕的開口:“醫生……”
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她的喉嚨便哽咽得不像話,鼻子一酸,眼眶就紅起來。
“你怎麼了?小傢伙,你別嚇我!”此時的宋北城正提著一大包東西站在兩個人分開的地方,目光焦急的四下尋找,卻也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心中隱隱的升起了一股不好的想法,她對這裡可以說是完全陌生的,而這樣的地方魚龍混雜,他有些後悔留她一個人在這裡。
“醫生……”她努力平復著心緒,輕輕的開口:“我要回家。”
“小傢伙,你別害怕,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裡,我去找你。”而宋北城也努力令自己保持冷靜,一邊柔聲安慰著,一邊四下搜索著她的身影。
她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只是說出的話是語無倫次的,“我不知道我在哪,我也不該出去,他們會找到我的,我不能……我好不容易想要擺脫的,不能再回去……我不要……醫生,我要回家……”
“好,你彆著急,你爲什麼想回家?你不是還有想去的地方嗎?”他只能先用語言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在黑暗中輕輕的搖頭,“我不要看了,我哪裡都不想去,我只想回家。”
他說:“好,我們回家。”
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簡簡單單,給她她想要的答案。
但是也就是因爲這一句話,令顧薔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出聲來。她的心跳漏了半拍,接著,所有的委屈,擔心和害怕,連帶著那一份被包容,被理解的感動,全部化成波濤洶涌的浪,被放大,被一股腦的涌進她的心裡。
她用手緊緊的捂著嘴,想要讓自己不發出聲音,但是淚水,還是不爭氣的順著臉頰滑下,滲入到手掌和皮膚的縫隙間,很鹹很鹹。
她很想說,醫生,謝謝你。但是想要說出的所有情感,凝聚到脣邊,便都化成了那一句沙啞的呼喚,“醫生……”
他繼續柔聲的安慰她,自己已經走出去好遠,但是依舊沒有發現那個女孩子,於是只能開口問她:“小傢伙,你告訴我你周圍都有什麼東西,建築,店鋪,什麼都可以。告訴我,我去找你。”
一句“我去找你”,奇蹟般地令她的心情緩慢地得以平靜,她輕輕的衝著手機嗯了一聲,慢慢的開始觀察周圍的事物,一邊向他描述。
“這裡應該是一個衚衕,很窄,很黑也很短。我不能到外面去,所以只能看到馬路對面有一家店,應該是甜品店,因爲牌子上面掛著一個很大的冰淇淋。”
他在那邊根據她的描述仔仔細細的觀察著周圍可能存在的衚衕和店鋪,同時用一種很輕快的語氣同她講話。
就這樣過了許久,他終於停下了腳步,在看到她口中的那家小店的牌子上的冰淇淋的時候,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彷彿過了萬水千山,彷彿走過了許多年,他終於在不可能的人潮擁擠中,找到了那個人。
顧薔蹲坐在地上,隱約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緩慢而沉穩的腳步聲,還有一道明亮的移動的光源,於是下意識的擡頭望,只看見了從黑暗中緩緩的,逆著光,走來一個人。
挺拔而修長的身影,提著一個很大的箱子,隨著他走近,手電筒的光晃的她忍不住擡起手遮住眼,等到眼睛能夠適應才移開,然後慢慢的,她看清了他的鞋子,他的褲腳,還有他的模樣。
在這個陌生的國度,在這個無比寒冷夜裡,她在最深得絕望裡,見到了最美麗的驚喜。
彷彿許久以前的那個夜晚,在她幾乎選擇放棄的時候他如臨神衹般來到她的面前,含著笑,來到她身邊。
他緩緩的蹲下身子,將箱子放在一邊,在她錯愕而狼狽的表情中,伸出手,溫暖而有力的手臂,用於將她擁入懷中。
一瞬間,所有不好的情緒都被一瞬間驅散,雲舒見月,滿庭花開。
他輕輕的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她頓時想起了那個她從未說過的夢,夢中的女子也是如此,靜靜的等待著心上人的出現,而那個男人也是如此,輕輕的將手附上她的臉,無比溫柔而愧欠的說,“我回來了。”
而那一句“我來晚了”,無疑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的沖垮了她的心裡防線。
她終於總理的哭出聲來,吐出她內心的真實情緒,“你爲什麼要丟下我自己離開?你爲什麼這麼久纔來?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有多害怕?宋北城,你這個大騙子!”
她伸出手,狠狠的打著他的後背,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將她心中所有的情緒和想說的話全部都傳遞給他。
可是就算這樣,她還是猶覺得不夠,於是張開嘴,朝著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下去。男人抱著她的手臂一頓,輕輕的悶哼一聲,但隨後他便放鬆下來,任憑著她再次咬著他不放,任憑著肩頭傳遞過來的絲絲的疼,安撫性的輕拍她的後背。
“對不起,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會這樣了。”他在她的耳邊,一聲一聲的重複安慰著。
後來她鬆開口,開始哭泣。
她哭了許久,響亮的哭聲在黑暗而狹窄的衚衕裡久久迴盪。甚至惹的一些過路的人忍不住的向裡望,想要知道里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時間慢慢過去,直到馬路對面的那家甜品店的燈漸漸熄滅,她才終於慢慢的平靜下來,趴在他的肩頭,身子不受控制的輕輕抽搐,說話的聲音格外的沙啞,“醫生,我要疼你了吧。”
他繼續有節奏的拍著她的背,聽見她的話,笑著開口答:“不疼的,比起你上次咬的和那次打得一拳相比,差多了。”
他的語氣有點像小孩子,令顧薔忍不住直起身子去看他,卻看見了他格外明亮的眼。就像是被月光照耀著的兩灣湖泊,又像是存在於叢林深處的兩枚琥珀。
但是他的身上也染上了一絲絲淡淡的汗水的味道,她忍不住的湊近他的衣服聞了聞,頓時覺得愧疚而難過起來。她深知宋北城是一個多麼注重乾淨的人,他永遠是不急不緩的在走,慢條斯理的說話,永遠不會有大起大落的動作,也很少有大喜大悲的時候……所以在他身上,她從沒聞到過一絲一毫汗水的味道。
但是今天,她聞到了,這一個小小的細節,暴露了這個男人剛剛所有的緊張,她甚至彷彿看到了這個男人著急的尋找,甚至是奔跑的樣子。??
但是從始至終,他始終在道歉,從未說過一句責備的話語。???????????????
顧薔有了這樣的認識,於是更加心疼地用手附上他的肩膀,極小聲地反駁:“更疼吧?怎麼會不疼呢……我明明那麼用力的,你怎麼那麼傻啊?不知道躲的嗎……”??他輕輕的笑出聲來,終於從衣服中拿出手帕,小心而溫柔的開始擦拭她
臉上未乾的淚痕。
“爲什麼要躲呢?”他輕聲地反問:“本來就是我的不好,你能將情緒發泄出來,應該的。”
他說,本來就是他的不好。
她剛要說話,便又聽見男人開口了,“哭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擦一擦,這麼冷的天,風一吹,明天小臉就會說不出的難受了。”
她看著他責備的眼神,以及輕柔的動作,不由得低聲說:“我沒關係的。”
“就算你覺得沒關係,可是女孩子皮膚不好,終究是不好的。”他低下頭,將手帕疊好後再收回到衣服裡,然後站起身,又將手伸向她,“能站起來嗎?”
她輕輕地搖搖頭,腿很麻,現在已經沒有知覺了。
他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不住勾脣笑出聲來。重新彎下腰來,用兩隻手將她扶起,讓她重新靠在自己身上。
“那個箱子裡……放的是什麼啊?”她有些好奇的看著腳邊的箱子,他從一開始就拿著這個箱子,令她不由的想知道里面裝了什麼東西。
宋北城漫不經心地開口回答:“原本是想要給你準備的驚喜,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現在,不看也罷。”
顧薔卻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目光中流露出絲絲期待,“怎麼能不看呢?我爲了這個驚喜承受了多少驚嚇?必須要看的。”
其實對於宋北城精心準備的驚喜,顧薔是沒有多少期待的。宋北城這樣的男人說白了是很憨實的,他的浪漫就是陪伴,他的驚喜往往還沒有他不經意做出的舉動來得突然。
但她還是要看,因爲這是他爲了讓她開心,不知想了多久才做出的行動。
宋北城微微一怔,隨即輕輕的笑了一下,說:“好。”
那果真並不能算得上是驚喜,一個大型的煙花,無論是從書裡,還是從電視上或者是生活中,都曾見過別人這樣做過。
但是當它們真的擺在你面前的時候,你要相信,你真的真的還是會覺的驚喜和喜悅,因爲以前所有你見過的,都有一個前提,那是別人的。
她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他的驚喜,又慢慢的,改爲靜靜的看著他。許久才輕輕地開口問:“這是你的驚喜?”
出乎平靜的語調令宋北城有些遲疑了,甚至懷疑她是不是不喜歡。於是尷尬的抓抓頭,“你不喜歡?”
卻見她輕輕的搖了搖頭,說了一聲:“不,我很喜歡。”
彷彿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瞬間就安心下來。
他讓她站的遠一點,自己則背對著她,蹲在地上將擺放好的煙花點燃,在顧薔能隱隱聽到引線被點燃後發出聲響時,他起身跑向她。
然後只聽“砰——!”的一聲,煙花升空,華麗麗地綻放在安靜而漆黑的夜空,顧薔靠在身邊的男人懷裡,仰著頭看著天空,忍不住的讚歎出聲,“好漂亮……”
宋北城忽然在這時,輕輕的彎下腰,脣貼近她的耳畔,在煙火巨大的聲響中,大聲的說:“小傢伙!原本我想了許多的話想要說,但是現在,我想說的話只有一句,那就是不管發什麼事,你要相信,我都會陪著你……”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面前男人無比俊秀惹人沉醉的臉,心中柔軟的不像話,只覺得,有句話是對的,這個男人,真的比天上的煙火還要美上幾分。
她卻不知,在他眼裡,她也同樣如此。
他們就那樣久久的相望,誰都沒有再說話,直到煙火漸漸停止,周圍重新陷入到一片寂靜,空氣中還殘留著火藥的氣味,他忽然抓起她的手,在她一聲驚呼中拉著她向外跑去。
她有些驚慌地問:“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要跑啊!”
卻只見他轉過頭衝她笑得一臉溫暖的樣子,以及吐出的兩個浪漫,虛幻而又無比真實的字。
“逃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