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或許是杜子有鼓足了勁兒說出的最不要命的一句話了,他的胃好了許多,身上粘膩膩的,他看著不遠處的女人,輕輕的說:“薔哥,我其實挺喜歡你的。”
顧薔有一瞬間的震驚,眼睛微微睜大的看向他。她是知道他喜歡自己的,但她以爲他是沒有這個膽量說出來的,所以才選擇刪除信息,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們還算得上是朋友,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
但是她沒有想到,他是真的會捅破這層窗紙。
忽然有種被人玩弄的惱怒感,連帶著今天因蘇笑笑而先生的種種不好的情緒,在這一刻統統的爆發出來。
她快速而果斷的大步上前,一腳便踹在杜子有的胸口上,將他踹翻在地,自己則一隻腳踩著他的胸口,語調一片冰冷,“杜子有,我看你是皮癢了啊,這種話還好沒有被醫生聽見,不然我一定弄死你!”
杜子有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口中的“醫生”是指誰,心中有一點點說不出口的不甘與苦澀。
“看來你真挺喜歡他的。”
顧薔挑挑眉,將腳移開,“當然,那是我的男人。我不喜歡,你喜歡?”
她看見了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落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杜子有,你我原本可以一直好好的相處下去的,是你想要打破這種局面的,所有無論結果如何,這也都是你應該承受的。
“杜子有,你以爲自己很喜歡我嗎?”她忽然宛而笑了笑,剛纔的冷不復存在,“你只是需要我而已。因爲在你身邊沒有能給予你溫暖的人,所以我的出現,對於你來說可能是特別的。但那也僅僅是一種需要罷了,當你看過人家煙火,世間繁華,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好女孩以後,我希望你到時候還能說出那句,你喜歡我。”
杜子有因她的話微微的愣在原地,胃又開始打著結的痛,但是他卻覺得沒什麼了。她似乎說的是對的,他需要她,他一直都是需要她的。
正是因爲需要了,所以離不開,也不希望她因爲另一個人而離開。
他想,如果這真的算得上是一種喜歡,那麼這種喜歡,也是很自私的,接受的人也不會感到幸福的吧。
原來生活的茍且,已經將他打磨成了這般不堪的模樣。
杜子有什麼深深的低下頭,不知是因爲痛還是因爲別的,聲音有些顫抖,“對不起薔哥,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她輕輕的冷哼了一聲,對上他飽含期盼的目光,她聽見他小聲地徵求她的意見,“我們還算得上是朋友,對不對?”
顧薔看著他,忽然覺得,無論是杜子有還是自己,似乎都誤解了友情,他們都不懂什麼纔是朋友。
她在見過了醫生因爲周世良的事情魂不守舍的樣子,彷彿他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也見過醫生小心翼翼的保護著鄭邵城……他們之間,相互都是很瞭解彼此的,不帶任何目的和理由的信任和相處。
如果真的要說有一個理由的話,她想,可能就只剩下,因爲你們對我來說很重要。
她漸漸地懂了,如果你因爲害怕受傷而永遠萎縮著,那最終你只能永遠活在那個看似堅硬卻無比狹窄的龜殼裡。
她這樣想著,於是輕輕的笑著,將手遞給地上的男人,聲音飄渺,帶著一點哀傷,“或許是吧,又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算不上是朋友。”
我們連什麼是朋友都不懂的情況下交的朋友,又怎麼能算得上是朋友呢?
杜子有吃些粥,突然想起來問:“薔哥,這一次去倫敦,玩的好嗎?”
“還不錯。”她點點頭,仔細想想,除了有點累,其他的確實是不錯的。
“也不知道我這輩子有沒有機會也能到外面去看看。”他低著頭吃著飯,似有若無的說。
顧薔卻看著這個比之前又瘦了幾分的男人,心中想,外面的世界?其實哪裡有什麼外面的世界呢,全世界都是一樣的,外面的人想回來,裡面的人想離開。
“我看你也可以了,我就回去了。”她默然起身,身後的人也並沒有阻止。
她想了想,還是開口說:“杜子有,你房子快到期了吧?”
後面的杜子有想了想,“是快了,沒剩多久了。”
“你要是覺得日子實在不好過,把房子退了,去我那裡住著。”
她說完話便推門離開,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面男人先是愣住,隨後淡淡笑起來的樣子。
顧薔,你知不知道,對所有人都溫暖的中央空調固然是很傷人的,但是總是對一個人很溫暖的人,有的時候更傷人。
……
宋北城一直都沒有撥通顧薔的手機,他覺得無論是他和她都是需要冷靜一點的,再遇到家庭的阻撓的時候,他知道母親一定會做些什麼。他雖然相信她,但是不打算告訴她。
於是老樣子,回到自己的住處以後,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他便去看了杜清淺。
時間已經過去那麼久,對於杜清淺,他的愧疚已經所剩不多的,他之所以堅持來看她,是因爲……除了他,已經沒有人能來看她了。
他打探了許久才知道杜清淺的墓地的位置,他也去看望過她的父母,已經是白髮蒼蒼。而如今,兩位老人都已經相繼過世,她在這世上,真的是再無親人了。
她的墓落在了北京,老人說,這是她唯一的遺願。但或許是他太過自作多情,他記得,自己告訴過她,我是北京人。
他細心的打掃著她安眠的地方,看著那小小的,唯一的一張相片,還是總能想起她從前的樣子。
她說,我選擇用這種方式結束,不是爲了改變這個世界,而是爲不讓這個世界改變我。
她說,我從未後悔過。
所以也許註定這一輩子,宋北城都忘不了那個安靜,靦腆的女孩子了,她在因爲自己而遭遇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之後,卻依舊選擇保護他,保護一個她喜歡卻從未喜歡過她的男人。
宋北城有時候會想,是不是當初他應該果斷的拒絕她,這樣,她雖然會段時間的痛苦,但是
當她從痛苦中走出的時候,她會蛻變,變成更好的自己,收穫一份和現在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蹲在她的面前,輕輕的笑,彷彿習慣般做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宋北城,和你一樣,是中國人。”
“過得還好嗎?”他頓了頓,開始閒話家常。
“我去了倫敦,和我女朋友一起。她叫顧薔,和你一樣,是一個很彆扭,很可愛的女孩子,她說——她漸漸地開始喜歡上倫敦,而且覺得那座城市也正在慢慢的接受她。”他輕輕的笑,獨自說著,“但是你放心,所有我們去過的地方,我都沒有帶她去。那是你對這個世界僅存的一點念想,我不會去打破的。”
“我記得你問過我,爲什麼對你那麼好。其實我覺得自己對你真的沒有那麼好,和對別人也沒有什麼差別,後來想了想,可能是在那裡你受到的對待是更淡薄的,所以一點點的好,在你眼裡也成了無限的溫暖。”
“我正在慢慢學習如何愛人。卻也開始覺得無力了。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給我答案,我的家人都不能接受我和顧薔,不是因爲她這個人,而是因爲她的家庭。”
照片上的女子始終笑得很開心的看著男人,不說話,不嘲笑,也不難過。
“我覺得我該怎麼做?”
他聽見一個聲音在回答:順其自然。
自然,那個聲音並不是杜清淺的,若是她的,纔是真正的恐怖。宋北城於是轉過頭看向來人,只看見鄭邵城淡笑著,正緩而穩的走過來。
“你怎麼過來了?”宋北城站起身,腿已經有些痠麻。
鄭邵城漫不經心地笑了,聳聳肩,“我去爺爺家了,但是說你已經走了。可想而知,我聽他們倒了一肚子的苦水,還挨著爺爺一頓臭罵。去你家找你你也不在,我想了想,只能在這。”
“爲什麼?”宋北城挑挑眉,有些好奇地問:“或許我是去找顧薔了呢?”
鄭邵城卻擺擺手,十分肯定地否定,“那不可能。要是正常情況下你可能會去,但是現在,你一定不會。”
“爲什麼?”
“因爲你永遠不會爲了她而放棄全世界。”他目光定定地看著宋北城,伸出手指向他的心臟,“你很重感情,所以你不可能爲了一個人而捨棄那些和你擁有幾十年感情羈絆的人。最簡單的說明,就是過了這麼久,你還會堅持來看望杜清淺。”
面對如此瞭解自己的鄭邵城,他也從來沒想過要隱瞞,於是輕輕地談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兩個人並肩向外面走去。
“我對她心裡有愧,這是一輩子的事。”
“所以今天你爲了顧薔頂撞他們,你也會愧疚很久。”鄭邵城笑著說:“就是因爲愧疚,所以你不會去找她。”
他頓了頓,似嘆息般地問:“阿城,這麼活著,你不累嗎?”
被問的男人想了想,會累的吧。
或許是的。
“所以別想太多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是永遠支持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