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會這樣,又怎麼會這樣?
一瞬間,什麼“人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都是虛假,只有“報應不爽”纔是真實。
縹緲到近乎虛幻的聲音從對面淡淡傳來,“你說的那個鄭宇堯,是家住臺灣,26歲開始在深圳發展,有過一段婚姻,今年52歲的鄭宇堯嗎?”
她忽然間的問話令兩個男人都愣住,片刻才反反應過來,鄭邵城笑笑,“是啊,但是你是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的?”
從電視上看到的?沒道理啊,他父親這個人刻板的很,在鏡頭前從來對於自己的過往和家庭都是閉口不談,保護的很好的。
顧薔慘淡一笑,徹底絕望。
她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對於那個僅見過兩次面的“父親”,她之所以能如此瞭解那個男人的一切,只是因爲她的母親,無數次的告訴她,你要記得,這個人就是你的父親啊……
她慢慢地將目光從窗外轉移到坐在對面的鄭邵城臉上,盯著看了許久許久,看的男人都覺得後背一陣犯冷,這才“霍——!”的起身,決然的離開,宋北城的呼聲。
像,這樣一看真的好像啊,而她傻傻的見過那麼多次面,竟然毫無察覺。
剩下的三個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看,完全摸不清楚目前的狀況。
“她怎麼回事?看起來臉色很不好的樣子。”鄭邵城此刻還覺得脊背一陣發涼,不知爲何,他總覺得她剛剛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帶著一股真實的殺氣。
宋北城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不對勁,於是抓起一邊的外套,撂下一句“我先去看看”便匆匆離開。
人活世上總會經歷意外,而意外之所以能被稱爲意外,更多的是因爲你從來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發生。
顧薔快步向前走,因爲看不清前面的路而總能撞到過路人,但她依舊低著頭,不管不顧的向前走,尤其是在聽到了身後春來的熟悉的聲音時,腳下步伐更加匆忙。
“顧薔!你停下!”
宋北城忍不住脫口一句“shit!”。大步上前追上女人,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將她的身子扯回來。
周圍已經有好奇的人停下圍觀,宋北城從他們的表情和竊竊私語中也能感覺出,他們一定是以爲這是普通情侶之間吵架鬧彆扭,心中不由得一陣煩躁,只覺得從認識她之後,一切就都亂套了,他甚至就像一個小丑一樣被人圍觀和嘲笑。
直到低下頭看見她佈滿淚痕的蒼白的臉,心中的怒火和煩躁忽然就消失了大半。
到底是他犯賤。
“你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了?”他儘量讓自己的聲調保持輕柔的詢問,想要擦掉她臉上的淚水,只是手剛要觸碰上她的臉便被微微轉頭躲開了。
她輕輕地搖搖頭,向後退開兩步。
她不是愛哭的人,從來都不是。但是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眼淚多了起來,多到連她自己都控
制不了的程度。
而她突然的防備姿態也令他心臟一收,眉頭狠狠地擰起。在他看來,這拉開的不到兩米的距離,卻更像一座無形的牆將兩個人無情的隔開;而她,就一臉冷漠和無情的站在世界的另一端對他宣告她的拒絕,她不要他在向前半步。
她不要?可是顧薔,你甚至還沒有問過我的決定。
於是好似在試探雷區一般,他邁開腿,向前邁出一步。而她也搖著頭向後退開一步,他再向前一步。她便在向後一步。
一步一步,無比清晰的向他展示,他究竟可以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她拒絕到什麼程度。
失去一個人不一定是在緩慢擁有的過程中漸漸察覺的,而也有可能只是一瞬間。也就是在這一瞬家,宋北城似乎知道,他就要失去顧薔了。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你就這樣默不作聲,遲早會耗光我的耐心的!”他終於停下腳步選擇妥協,緊握的雙拳泄露了他的情緒。
“北城,求你了……”他只覺得她此刻的聲音比風還要涼上千倍萬倍,冷的他的牙齒都在打顫。
“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不要再跟著我了,好不好?!鳖櫵N靜靜地站在他的對面,只覺得他的身影看起來是那樣的孤單和單?。凰@然是匆忙出來的,大衣的扣子沒有系,圍巾只是抓在手裡;他的臉和脖子都凍得通紅,他卻像沒有感覺一樣只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的看著自己。
她知道,他在等。等她主動開口,等她順著他給的臺階走下。他總是這樣,默不作聲的承受著一切,將所有的選擇權和主動權通通交到她的手上,也正是因爲這樣,這一次她才更沒有辦法面對。
所以後來,當他身邊所有的人都在質問她,你只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給你的一切,自然而然的去按照自己最舒服的方式做出選擇,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沒有爲他著想過。你從來沒有愛過他,你愛的,只是他愛你的這種感覺罷了。
她無力反駁。
“北城,這些天我一直在重複做一個夢,夢到我變成了一個劊子手,面無表情的將所有曾經傷害過我的人,已經他們身邊的人通通處以極刑。我對他的恨根本無法用語言說得清楚,所以也不可能輕易原諒?,F在,我最恨的人和別人生的兒子以及他的侄子就在我的身邊,我和他就差了那麼一點的距離,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彼Φ臉O其溫柔,頭微微外向一側,好似十分苦惱。淚痕已經被風吹乾,皮膚一片生疼。
宋北城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她說了什麼。
“如果你還是聽不懂,那我告訴你,我的父親——也叫鄭宇堯?!彼蛔忠活D的說完,無視他眼中的不可置信與錯愕,轉身離開。
而留在原處的宋北城則是徹底懵掉的,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爲人潮擁擠而自己聽錯了什麼。但是好一會兒,他明白那不是錯覺,只覺得五雷轟頂。
她說,她的父親,就是鄭
邵城的父親。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這世上,怎麼就會有如此狗血巧合的事情呢?
那個顧薔口中拋妻棄子,毫無責任感可言,對顧薔惡語相向,甚至曾經用最惡劣的語言評價自己的孩子的男人,怎麼會是他印象中雖然刻板嚴謹,但是對於妻子的無一不從,重視家庭,甚至連晚回家的次數都屈指可數的姑父呢?
他不相信的,一個人可以僞裝一天兩天,卻很難可以僞裝一年兩年,甚至數十年如一日。
他聽過他可以蹲下挺拔的身子在她面前爲她洗腳按摩知道她睡著的耐心;
他聽過他一直保留著冬日裡提前半個小時上牀,只爲了給她一個溫暖的被窩和懷抱的習慣;
他見過他風塵僕僕的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口,手中捧著一束潔白的水仙花,而身邊溫婉的女人一臉吃驚和幸福的模樣;
他見過他對待她是何等的溫柔細膩,事事周全,百般呵護猶恐不及;
他相信的,這些,是僞裝不出來的。
對於姑父,他知道他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也因爲那段不盡人意的婚姻和家中的關係一度緊張;那時姑姑還在國外留學,甚至已經懷有鄭邵城,姑姑便在聯繫不到姑父的情況下瞞著家人將孩子生了下來,回國已是五年後。
宋北城一邊思考著,一邊渾渾噩噩的回到餐廳。那名外國女郎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只剩下鄭邵城一個人在慢悠悠的品著紅酒通話。
見到宋北城一個人回來,還是一臉陰沉的樣子,鄭邵城有些嚴肅地問:“怎麼,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他擡眼看了看對面的男人,不由得苦笑,該怎麼說呢?
“她有點累了,就先回去了?!?
“你這表情怎麼跟吃了屎一樣?”鄭邵城看著男人臉上少有的苦澀的表情,意識到事情可能並不是這麼簡單。
“難道她和你分手了?”
“不是……只是這件事情,我希望搞清楚以後再告訴你,所以你先別問了?!?
鄭邵城見到他實在堅持,也就不再多問,起身將宋北城一把扯起,手臂隨意的搭在他的肩上,衝他曖昧不清的笑笑,一副“哥倆好”地模樣?!白?,看在兄弟心情不好的份兒上,哥請你放鬆一下!”
“我不去,明天還得上班呢?!彼伪背蔷芙^的果斷。他雖然不容易喝醉,但是第二天頭痛欲裂的感受也是很難熬的。
“我說你啊,別總把生活活成死規矩行不行?既然心情不好就要消遣,不然可是會憋出內傷的,不然你以爲那麼多抑鬱癥、焦慮癥都是哪裡來的?這麼簡單的道理宋主任你不比我更清楚?!编嵣鄢且琅f嬉皮笑臉的笑著,扯著宋北城向外面走。
“那是心理科的事,我上哪知道去?”
“知道知道。今天哥哥請客,一天不去上班那醫院既不會倒閉,又不會開除你,怕什麼啊?人生在世,難得逍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