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完衣服,程天又帶甘露去了一位髮型師朋友的私人工作室。
時間已經是四點半了,甘露坐在鏡子前不住地打著哈欠,看著說話很娘卻留著光頭的造型師揮舞著剪刀把她的一頭長髮一層層削掉,像在收割秋天的稻草,拖沓懶散冗長的髮絲在剪刀下逐漸變得清新利落,最後髮型師用了一種很神奇的白色粉末在頭髮上抓了幾下就大功告成了,鏡子就出現了時下最流行的BOBO頭,而且比街頭女郎們的同類髮型顯得更有層次更耐看,那種好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
甘露忽然發現曾認爲絕對無法跨越的難關,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輕鬆逾越,那是令人驚奇而又鬆一口氣,繼而爲了嶄新的改變而驚喜的經驗,她曾是那麼排斥美麗,現在,卻樂得其中並開始享受這種變化帶來的愉悅了。
程天在她身後不住點頭,變化太大了,不過是換了個髮型,卻像換了個人,煥然一新。電吹風停止轟鳴時,甘露忍不住衝這位造型師豎起了大拇指:真不是蓋的。
當然,付出的價錢也不是蓋的,程天刷卡用掉四位數,髮型師很大方地送了兩瓶那種神奇粉末給甘露。
至此甘露都麻木了,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反正已經欠下了,也不在乎欠更多些。雖然接觸的時間很短,但只要是跟程天待在一起就很開心,那種開心與金錢和報恩的行爲無關,是種難以形容的熟悉的快樂,那種快樂彷彿曾經體會過,但仔細想來又不可能,畢竟甘露是從沒跟男生交往過。就像言情小說裡描寫的那樣,對於程天的熟悉隱隱帶著宿命感,彷彿前生相識,只是臨到奈何橋上不得不喝了孟婆湯,忘記了對方的名字也忘記了對方的面容,再見面時除了親切還是親切。今天是怎麼了,好好地竟然分泌起酸水來,也太肉麻了,肯定是因爲太宅,對方又是國寶級帥哥,所以纔會胡思亂想。她收回凝望著程天的目光偷笑一下。
程天又帶著甘露去了家點心店吃東西,說是夜宵其實已經到了凌晨五點,程天自己也打趣說這頓應該算早早飯,他已經習慣天天吃早早飯了,以後甘露也要陪著他吃。雖說讓甘露陪著吃,他自己卻吃得不多,倒是爲甘露夾了不少菜。
肚子填飽後,大量血液往胃部進發,大腦暫時性供血不足嚴重勾出了蟄伏一晚的睡意,睏倦像兇猛的野獸撲了過來。
甘露放下筷子已經哈欠連天了,除了考試前猛K書,她還從沒這樣熬過夜,在近二十年的生活中也沒有夜生活這個詞,晚上無非是看書看到寢室熄燈然後洗澡再然後上牀睡覺,最奢侈的消遣不過是週末去學校的投影廳看場兩塊錢的電影,從沒K過歌,也沒去過舞廳和酒吧。
程天把她送回去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他的目光掠過那片頹敗的地區眉頭一皺,語氣雖然清淡卻像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這種地方怎麼能住,我會給你找個更合適的地方住,你收拾一下,今晚就搬家。”
“程總,我不想搬,我答應了朋友替她看家,您就別爲我費心了。”甘露的聲音雖然小,但程天絕對能聽到,早在程天爲她挑選衣服時就不住地打著哈欠,現在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程天本想下車去看看甘露住的地方到底怎樣,但他注意到天邊即將升起的太陽後還是把收回了腳步,“你白天好好休息,晚上我會來看看,你一定要在家等我。”
目送著加長林肯揚塵而去,不遠處已經有晨練的大爺大媽開始出門了,甘露愣在原地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這一晚的經歷有種不真實的夢幻感,自己是怎麼了?真的開始打工了嗎?之前姚景說過,這份工作原本就是很瑣碎很大壓力的,而且程天相當挑剔,千萬不能出錯,可昨晚她一點打工的感覺也沒有,倒像在程天的陪伴下享受華麗假期。
打開小屋的門,清晨第一縷陽光正好照進來,金色的光芒應該能驅散鬼魂吧,那些莫須有的惡靈法力再高強也不會在白天出現,這一點甘露在恐怖電影裡見識過無數次了,她草草洗了把臉,把頭放到枕頭上,身體就像跌入一個巨大的漩渦,沒用多久就昏睡過去。
畢竟是在白天,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又差,怎麼睡都睡不踏實。屋外先是傳來鄰居們的刷牙聲漱口聲然後還有廁所沖水聲,安靜了片刻後,鄰居們大多吃完了早餐,開始聚集在院子裡聊天打牌下相棋,間或夾雜著些小孩子的哭聲,還有修鞋修傘的收廢品的賣煤炭的吆喝聲,像一出篇幅超長的肥皂劇背景。甘露雖然睡著了大腦卻像醒著一樣,耳朵把一切能蒐集起來的聲音全都放大了若干倍然後傳輸給大腦,身體不能動彈,但她覺得自己卻在經歷鄰居們在做的事情。下午醒來時,只覺得全身痠軟,睡了跟沒睡一樣,累。
晚上,程天很負責地來到甘露的住處,站在門口掃視一圈,立刻命令甘露搬走,他的理由是這裡距離市區太遠,接送她會浪費不少時間,至於甘露昨晚說要幫朋友看房子的藉口,他也很好地解決了,他說可以派人每天來檢查一次。
這的確是個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甘露實在沒有理由不接受。但她沒想到,程天爲她找的新住處竟然就是他奢華複式公寓的對門。站在三十七摟的全通透玻璃露臺上朝外看去,大半個城市盡收眼底,車輛如織行人如蟻。她有點恐高,總覺得這樣的高度只能製造眩暈,讓人感覺距離人間太遠,和天堂也尚有一段距離。
“我覺得您不用花這麼多錢,我可以搬到對面那棟樓的小公寓去,那裡的租金比您這裡要少一半。”甘露看著六十多個平方的超大一居室,裡面裝修得不比程天的公寓差,連茶杯都是嵌了金邊的,甘露站在屋子裡什麼都不敢碰,還不如那間鬧鬼的破房子來得和藹可親。
“怕什麼?我又不是天天住這裡,最多一個星期纔來兩三天。再說,難道你還怕我會對你怎麼樣嗎?”說這話時甘露正站在走廊上,程天的雙手撐在她的肩膀上,臉上是壞壞的笑,那種笑完全不像個久經考驗的商人,更像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的眼睛半瞇著,黝黑的眼珠裡閃耀著狡黠的光。
這可不是老闆該有的態度,毫無經驗的甘露簡直無路可逃,“我不是怕……但是…..”第一次和程天靠得這麼近,程天身上特殊的體味迎面撲來,他的臉又那麼近,手掌那邊傳來溫度,那股有魔力的味道像幽靈一樣把甘露朝著程天的身邊拖去,一寸又一寸,甘露分不清是程天朝自己靠過來,還是自己迎了上去,她已經退到牆根了,但距離還是越來越近,連他的溫熱鼻息也能感應到。
這是怎麼了,算是調情嗎?
甘露從沒有過這種經歷,像只惶恐的小獸遭到了經驗豐富獵人的圍捕,一心想逃走,卻沒有足夠的勇氣,直到他呼出的熱氣被她吸入鼻腔,那種獨特的氣味才讓她驚醒,狠狠地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讓自己清醒過來,從他的胳臂下鑽了出去,她怕如果再不離開,說不定下一秒就會失控地暈倒在他懷裡。
“程總,我是怕負擔不起這裡的房租,我說過,爲您工作是不要薪水的。”甘露儘量冷靜地說,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如姚景所說她只是個小跟班,玩不起這種曖昧遊戲,也可能這不過是老闆對自己的小小考驗而已。
收起了那副情場高手的面孔程天迅速恢復了老闆的嚴肅,他在錢的問題上跟甘露槓上了,她越是拒絕,他越是強迫她接受,而他身爲主人的強勢是壓倒性的,甘露唯一的選擇只有妥協。
這種失去自主性的感覺讓她不快,好在程天沒有留給她更多時間不快,他安排甘露去洗衣店拿衣服,然後去找姚景爲他準備衣服,晚上他要參加一個雜誌的十週年紀念派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