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樂聲彷彿是座狂野的花園,最令人絕望的音樂同時充滿了最不可思議的魅力,陰鬱的曲風和獨特的男聲在地下室裡營造出別樣的氛圍,一邊欣賞歌曲的同時,程天用打火機點燃了四周的白色蠟燭。
姚景的目光絲毫不離程天的背影,此時此刻,她的內心正在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劇烈鬥爭。期盼已久的機會就擺在眼前,如果答應,從此就可以成爲他的同類,這於她而言實在是天大的誘惑。可是,真的答應的話,這麼做又太危險太不可思議了。當然,從她知道程天這些事起的第一天起就覺得他不可思議了,她不止一次地懷疑過程天是否真的有精神疾病,他對吸血鬼的癡迷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一直堅信這個世界不可能會有真正的吸血鬼存在,那些故事和電影全都是作家和導演胡謅出來騙錢的,而她早已過了相信這種怪力亂神之說的年紀。關於這個問題,她曾跟程天爭辯過,可程天的雄辯卻每次都能駁得她啞口無言,他甚至引用了哲學觀點來論證,看不見的不等於不存在,存在的也不一定會被看見。姚景的弱點就是沒讀多少書,每次一談到這裡他們的話題就繼續不下去了。後來她見到的許多事實都證明,程天是那些非常之舉和非常之言最後都如他計劃的成功了。比如這次的法國之行,經過痛苦的整容手術她把自己變成了全世界著名的女魔頭,緊接著,她在模特界奮鬥了數年都沒有得到的結果竟然在他的策劃下一步登天了,每一步都沒逃出他的神機妙算,天才和瘋子之間也許相隔只有一步的距離。如果說他是個瘋子的話,那她早就瘋了,自從見到他的第一面她就瘋了,她不可救藥地愛著他,完全不似從前那個叱吒情場擅長玩弄男人感情的小太妹,她爲他朝思暮想寢食難安,爲他,她改變了太多太多。被他吸食自己的血是沒有問題的,現在擔心的是她還必須吸他的血,而他的血……
“怎麼樣,這首歌是我在法國時跟朋友一起寫的,歌名就叫初擁。”程天在問姚景,但他的眼神卻有意無意地瞟向甘露。
這個微妙的動作最終刺激到了姚景,讓她做出令自己也驚訝的決定:“我願意接受你的初擁,我要真正成爲你的同類。”說完這句話,她忽然感覺到了一種危險,就像獵物踩到陷阱上那些掩飾物的預感,心裡空得厲害,很可能下一秒她就要墜入其中萬劫不復。
程天帶著志得意滿的微笑緩緩地轉過身,他關閉了照明燈的開關,整個地下室裡只剩下昏黃的燭光。
一秒鐘之前,這裡不過是充滿了血腥味和腐敗氣味的地下室,一秒鐘之後,這裡恍如中世紀歐洲貴族們奢華的墓室,牆壁上的隔音板在光線中隱隱透出奇怪的花紋,一圈一圈,讓人頭暈目眩。
程天站立的地方逆著光,他的臉模糊了輪廓,那些坑坑窪窪的小水泡和血泡全都變小了,青紫色的病理斑痕也淡化了,唯一清晰可辨的就是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瞳仁放到最大,他朝著姚景緩緩走來,姚景驚詫地發現自己的身影竟然佔據了他的眼睛,她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中彷彿深處黑洞的入口。她聽見嗓子裡發出一個奇怪的聲音,最後關頭她也許可以拒絕,但是她被他的眼神催眠,她爲自己的形象感動,她像被抽去了骨頭的蛇,全身酥軟地依偎在他的懷抱裡,那個聲音最後變成了無意識的吞嚥的聲音,儘管她什麼都沒有嚥下去。
這是一個詭異的儀式,也是一幅充滿宗教色彩的瘋狂畫面,程天的微笑神秘莫測,他先是吻了吻姚景的脣,那雙玫瑰紅的嘴脣是她臉上唯一沒有脫妝的部位,他吻得很認真,他的手臂承接了她的全部身體。姚景很快被這個吻打動了,她從沒被這樣吻過,大腦一片空白,雖然身處骯髒腐臭的地下室,可她覺得這裡就是開滿繁花的天堂。
程天慢慢地把那個吻蔓延至她的脖頸,在她的耳垂後面,甚至有個隱秘的紋身,那是兩個變形的花式字母:CT。程天發現這個紋身時並沒有停止自己的動作,他的臉伏在她的脖子上,在交錯過眼神後,他的臉色恢復了往常的冷漠,他張開嘴,萎縮的牙牀上泛著病態的紫紅色,刃牙深深地扎進她的頸部動脈處。
姚景感覺自己的脖子上麻麻的,有些溫熱,緊接著一種觸電的感覺襲擊了她,這是程天第一次吻她的脖子,所有的感應細胞都敏感起來,她感覺魂魄正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引著,輕飄飄地飄離了身體,穿過這低矮的地下室,朝著天空中朗月高掛的方向徐徐飄去。
這一刻很安靜,甘露心驚膽戰地看著,她的心有種撕裂的痛。雖然知道程天並不愛姚景,也知道程天的目的是殺了姚景,可她就是見不得他們的吻,尤其是他們雙脣相接的那一刻,她寧肯自己的眼睛瞎了看不見,或者他在下一秒就死去。
愛情是這世界上最自私最吝嗇的情感,女人可以跟好姐妹好朋友分享一包薯片一塊巧克力,但絕不會容忍跟其他人分享同一個愛人。即便是親生姐姐也不可以,曾經敵對過的姚景當然更不可以。愛上魔鬼之所以痛苦,並不是因爲知道對方是魔鬼的身份,而是即便對方是魔鬼,她還是不能不愛他。
“不!別這樣!”甘露哭了,她傷心得哭了,如果不是手銬束縛著她的自由,她一定會衝上去分開緊擁著的兩人,可她做不到,她的力氣太弱,連牀都拖不動了,她唯一可以做的,只有繼續流淚。
她的聲音反倒刺激了姚景和程天,程天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的嘴沒有停止吸吮,但眼裡卻閃現出驚喜的光芒。因爲失血過多姚景有些頭暈,但她很快就爲這種暈眩感到驕傲了,畢竟現在程天選擇的人是她。
程天決定加快進程,他越發貪婪地吸吮,病變的牙在燭光下呈現出黑色,緊緊地貼著淡青色的動脈,血液的腥甜帶著熱氣迅速充斥了地下室的每一個角落,那隻大腹便便的老鼠被這誘人的腥甜喚醒,它躲在晦暗的角落裡興奮不已躍躍欲試,眼前的場面並不讓它恐懼,無非是增加它的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