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身處溫馨的房間甘露卻手腳冰涼,她又驚又怕,吸血鬼,該隱,聖經,被放逐的孩子,飲血,這些混亂的詞彙充斥了她的腦子。他害怕陽光,對大蒜恐懼,歇斯底里,這些都來得太突然又太詭異,遠遠超過了她的經驗範疇,不只是她,倘若換成任何一個在社會上歷練過的成年人,恐怕都會和她一樣不知所措。
睡是睡不著的,她索性打開筆記本,日期顯示距離上次看“鬼宅”的帖子已經過去了兩天,難怪會感覺那麼餓,可是,才短短的兩天,她的世界竟然天翻地覆了。
首要問題是找吃的東西填飽肚子,這是人類和動物生存的首要問題。她有點低血糖,一餓起來就心律不齊手腳冰冷,整個人不在正常狀態。程天又不許她走出房間,可房間裡又有什麼能填肚子呢,牆角倒是有臺飲水機,但水只能潤喉嚨不能解決肚子問題,越想越覺得那盤蒜香排骨可惜,她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的程度了,真後悔爲什麼在排骨做好後沒有嘗幾口,哪怕只吃一口也好,也能安慰一下疼痛的胃了。
喝下兩口熱水,感覺身體裡有了點熱氣。她開始用目光巡視這個房間每一個可以放東西的地方,衣櫃,牀頭櫃,梳妝檯,打開的地方越多越值得懷疑,櫃子裡面放滿了東西。
在此之前,她的衣服全都放在程天給準備的大號路易威登箱子裡,一直沒拿出來,也就沒在意這些傢俱。可是現在,她看到了衣櫃裡滿當當的女裝,從夏天的連衣裙到冬天的羊絨大衣,甚至連內衣和內褲都有,而且看尺碼,並不是姚景那種高個子穿的型號,梳妝檯的抽屜裡,那把按摩梳子上還纏著幾根長長的頭髮,髮色微微泛著琥珀般的光澤,顯然,那是染過的頭髮,而且長度也比甘露的BOBO頭要長許多。第一次進入這個房間時甘露曾以爲這是程天特意爲自己佈置的,可現在,每一個角落都在明確表示著,這裡曾經住過人,而且是個很美麗的女人。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涌去,這種感覺不知該形容爲氣憤還是惱怒,飢餓感將這種情緒擴大到了極限,她確定程天對自己隱瞞了什麼。
這場搜索行動還收穫了一小盒費列羅巧克力,是在梳妝檯小抽屜的角落裡發現的,榛子果仁口味,她卻沒耐心細細品味了,三口兩口嚥了下去。視線忽然落在牆上的一幅油畫上,那幅油畫的內容不過是鄉村風景,面積也只有兩尺見方,但它卻掛歪了,那歪似乎是有意爲之,只略微傾斜了一點點,正好露出後面一條黑色的陰影。
甘露推開那幅畫,畫框後面出現了一個嵌入牆裡的迷你保險櫃,沒想到手只輕輕一碰,那扇門竟然開了,像是沒有鎖好。
通常有錢的人家會在自家的保險櫃裡放上外幣金條,或者珠寶首飾名錶一類的,最不濟也有房產證書學歷證明戶口本和現金少許。可是,這個保險櫃裡卻沒有這些,甘露看到的是一堆薄薄的鐵片,圓形的鐵片。
拾起一片來放在燈下細看,那是個被壓癟的可樂瓶蓋子,那種一塊錢一瓶的玻璃可樂瓶鐵皮蓋子,被砸得扁平如紙,然後用刀在蓋子上刻出一個桃心,中間還一筆一劃地刻著兩個字:甘霖。
甘露心裡一驚,這是姐姐的名字,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心急火燎的她一下子把保險櫃裡所有的東西都掃了出來,那些蓋子落在地板上一陣脆響,最後,一張泛黃的照片落在了這些可樂蓋子之上。
一模一樣的鐵皮蓋子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少說有十來斤,它們以一種堅硬的姿勢展示出身上的桃心,‘甘霖’兩個字在燈光的反射下奕奕生輝,彰顯著它們深藏多年依然閃亮的身體,那是種宛如鎏金的質感。其中一部分蓋子上已經生出或淺或深的斑斑鏽漬,從生產日期上看,甚至能發現十多年前的日期。數千枚心型圖案中姐姐的名字在閃光,有種不真切的夢幻感。直到最後一枚蓋子也落到了地上,甘露確認保險櫃裡除了這些蓋子和照片外再沒其他東西。
那張照片竟然是姐姐初中畢業時的集體照。
學校大門口,穿著白襯衣黑褲子校服的少男少女們站得筆挺,中間是端坐的老師們,同學們像小樹苗一樣在後面站成筆直的兩排,老師比較偏愛的幾名學生則被安排在最前面,以蹲的姿勢緊靠在老師們的膝蓋前,旁邊還有一個不慎被攝入鏡頭的路人學生,那個時代幾乎所有的畢業照都是這種造型。姐姐蹲在班主任前面最中心的位置,淺淺的微笑卻有著驚人的美。任何人只要看瞟上一眼,目光肯定會被姐姐的笑容吸引,從而忘記再去看旁邊其他的人,路人男生也在遠遠凝望著她。
這應該是張沒被選中的照片,試鏡用的,甘露記得姐姐舊相簿裡的初中畢業照中並沒有閒雜人等。
這是怎麼回事?姐姐的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姐姐來過?心砰砰地跳著,似乎它也急於表達些什麼。甘露想到了程天爲她提供的這顆心臟,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她並沒立刻下結論,而是用全新的目光審視這個房間,也許,還有其他的線索。
目光掠過那個散發著茉莉芬芳的枕頭時忽然停住了,甘露抑制不住激動的淚水,用顫抖的雙手把枕套摘了下來,一個用茉莉乾花做成的枕芯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