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程天要接待的客人一行有六個人，金髮碧眼的貴客們來自歐洲一家著名時尚雜誌的編輯團隊，行過貼面禮後他們直接用法語和程天交流，甘露一個字也聽不懂。程天的法語水平顯然很高，他和這些客人們的交流完全沒有障礙。

甘露這次比較像個正式的小跟班了，上了車後，她負責聯繫清昭，讓她確定俱樂部那邊的準備事宜都做好了，另外還要爲這些客人們端茶遞水，有人要喝果汁，有人要喝紅酒，還有人只喝依雲礦泉水，礦泉水的杯子上還要加一片檸檬。程天變成了翻譯，逐字逐句解釋給甘露，雖然手忙腳亂，好在車載冰箱裡什麼都有，甘露也沒有出錯。

一路順風順水地到了紫峰大廈，清昭已經帶著職業的笑臉站在大堂門前迎接他們了。把客人們送走甘露回到了車上，車上還有一大堆東西等著她收拾，她必須守在車載電話旁邊，程天隨時可能召喚她。

今天甘露才第一次感覺到做私人助理是瑣碎和辛苦的，清昭說的不錯，她就是個小跟班，說的難聽點也就是個保姆。

這晚的活動大概很順利，期間兩次程天打來電話給甘露，一次是讓她送個粉紫色的領結，一次是讓她送瓶那種特製的飲料。

第一次上去時，程天顯然喝了些酒，他的心情特別好，不過沒來得及跟甘露說話就被清昭拉進去了，站在俱樂部門口，甘露看到裡面正在舉行一場小型的模特走秀，觀衆寥寥，正是那幾位外國貴賓，但模特們的態度卻十分認真，清昭穿著冷豔的晚禮服先聲奪人，身上的戾氣很濃。

第二次再上去，程天幾乎快要喝醉了，渾身都是酒氣，接過飲料時他猛地把甘露拉到懷裡，親吻著她的面頰，興奮地對她說：“露露，我的新計劃快要實現了，我真高興！你是我的幸運女神，一定是因爲有你纔會這麼順利。”

如果不是有人來叫程天進去，他還不會放開懷裡的甘露，他的確是醉了，連甘露被嚇哭了也沒看到。

甘露的確是被嚇哭了，那眼淚是驚嚇也是驚喜，滾燙的兩行，怎麼擦也擦不乾淨。自她成年後還從沒有人這樣擁抱過她，就是姐姐也沒有。程天又把她摟得那麼緊，幾乎喘不過氣來。回到地下停車場，正好老李出來買菸，看到甘露的淚痕很是關心，“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沒，沒人欺負我，是手沾上了檸檬汁又揉了眼睛。”甘露找了個藉口，趕緊鑽進車裡。

空闊的加長林肯車廂內部現在也顯得逼仄，剛纔被程天吻過的地方現在滾燙，甘露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總覺得臉上有一枚看不見卻觸得到的脣印，身上沾染了程天的氣息，心也變成了汩汩涌出的溫泉眼。甘露不知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但是她很享受剛纔那短暫的肢體接觸產生的幸福感，那是她不敢奢望的，現在已經滿足了。雖然程天的表現可能只是因爲喝醉只是有口無心，但這已足夠讓她爲了這難能可貴的幸福感謝上帝了，甘露忍不住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車門開了，濃重的酒氣和脂粉味香水味爭先恐後地鑽進車裡，清昭攙扶著程天上了車，程天半瞇著眼睛，顯然醉得不輕。清昭眉梢一挑掃了眼甘露，眼神裡竟然是略微的得意，甘露看出她想說些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卻嚥下了，她很誇張地貼在程天身上，留下一個紅彤彤的性感脣印。

“小心伺候著。”清昭白了甘露一眼，語氣就像得了勢的姨太太，也許是記掛著還要安排上面的貴客，她留戀地看了一眼程天便匆匆鑽進電梯。

車開動了，程天半瞇著眼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絲質手帕，用力地擦拭著臉上的脣印。以前寢室裡的同學喝多了酒總是要喝很多水，甘露想了想，倒了一杯溫水遞給程天。程天接過水的同時也接過了甘露的手，她還沒反應過來，頭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手摟著她小小的身體。

“我沒醉，我只是高興，真的，我高興。”程天喃喃地說著，像是說給甘露聽又像是自言自語，他的語速很慢，像是怕甘露錯過任何一個音節：“露露，我喜歡你。見到你第一面就喜歡你。”

“您怎麼可能會喜歡我，我不漂亮，什麼也不懂，什麼也沒有。”甘露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沒有再拒絕程天的懷抱，而且把心裡的疑問全都說了出來，這些話在她心裡已經憋了好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發酵膨脹，已經到了快要不能承受的地步。

“我沒開玩笑，我是真的喜歡你。你跟那些人不一樣，這個世界上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不能愛上別人。告訴我你也愛我，只要你願意，我會給你全世界最偉大的愛情，我會讓你感受到意想不到的幸福，與衆不同的幸福。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還能讓你做個全新的自己。”

也不知道程天到底醉沒醉，他的語速越來越快，原本微瞇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深不見底的瞳孔裡彷彿有火焰在燃燒，甘露在那火焰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麼清晰，不再渺小，她就是他的焦點，佔據了他視線的全部。

“可是，如果您愛我，爲什麼還要跟清昭姐訂婚呢？”甘露說出了最後的疑惑。

“清昭？她怎麼能跟你相提並論，我和她只是逢場作戲，爲了事業而已，我們這個圈子太多這樣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她就是個風月場裡打滾的女人，不會真心喜歡任何男人，她跟我在一起無非是爲了錢爲了出名而已。我的眼睛告訴我，只有你纔是真的愛我，你是我最純潔的公主，我只想要你。”程天把甘露越摟越緊，他的面孔是有魔力的。

“您怎麼知道我是愛您的？我們認識才短短幾天。”甘露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她一遍遍告訴自己衝動是魔鬼，千萬不要做出會後悔的傻事，可一接觸到程天的視線，她又變得不能自持。

“我當然知道你愛我，全世界只有我明白你的心，我們的相遇是命運的安排。”程天的雙臂已經完全環繞在甘露身上，她像被催眠了一樣，再也不能做出任何抗拒的動作，最後，滾燙的雙脣好像一團氤氳的霧氣降落在甘露的脣上。

接受，還是退縮？

這番對白太夢幻了，根本不會在現實生活中出現，至少不會在甘露的生活中出現。可是現在，甘露猶豫了。也許愛情到來時就是這樣的，爲什麼不接受呢？與其唯唯諾諾的固步自封，倒不如灑脫些，如果今天拒絕了他，她肯定會遺憾一輩子！她傻傻地笑了，對，不要後悔！她勇敢地擡起頭迎了上去，他的嘴脣像沸騰的巖漿一樣灼熱，帶著魔鬼的氣息讓呼吸困難幾欲窒息。那是個能湮沒全世界的吻，在這個吻發生的瞬間，他已經完全湮沒了她的世界，她的身體和內心向他敞開，她的脣她的舌任他安排，像兩個飢寒交迫的人終於找到了溫暖彼此的方式，他們的身體長久地膠著在一起。如果不是車停了下來，那個吻也許還會蔓延下去。

結束時，甘露把臉貼在程天的胸膛上，那裡滲出一粒粒的汗水，讓她緊張。他把她抱得很緊，好像一鬆手，她就會消逝在這個空間裡。

回到公寓後，甘露沒答應程天睡在他的公寓，她是個矜持內向的女孩，而這一切來得太快了。最後，又是一個纏綿的分手吻，在走廊上一直擁抱到曙光出現程天才肯放她回去，她有些抗拒洗澡，她甚至想永遠留住他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彷彿一劑毒藥，讓她心悸卻又上癮。

窗外的天空是灰暗的，糾結著大片灰色的陰霾，甘露卻做了個彩色的夢，在夢裡，程天就像是一束柔和的月光揉進了她朝思慕想的眼睛裡，留下了一圈永不褪色的光暈。她癡癡的想要保留著夢裡的觸感，在那個虛幻的空間裡她是那樣真實地感覺著和他的交流，用身體試探彼此，夢醒時他留下的觸感和體溫，好像真的縈繞在指尖，揮之不去。

起牀後，甘露換上了一件有鋼絲的修身內衣。鏡子裡，她看到自己的身形不知從什麼時候悄然蛻變了。鏡子裡的那個女孩的胸部腰肢臀部，纖瘦卻玲瓏有致的線條成就了一隻最妖冶的蝴蝶，當那隻蝴蝶極力從那個狹窄的甬道里鑽出來的時候，它也不知道自己可以顛倒衆生了。

蛻變，往往就是在一夜之間。

如果，能把胸前的那塊巨大胎記去除掉，也許就是全世界最完美的蝴蝶了。

甘露的手拂過身上的深色地帶，還有那道長達尺餘的手術疤痕，像一條粗大的蜈蚣，筆直的豎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