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正是屬於城市的夜生活開始拉開帷幕的時候,白領藍領們都下班了,繃了一天的神經開始放鬆,大家或回家享受家庭溫暖,或三五成羣結伴出行,酒廊食肆處處人聲鼎沸,吃飽喝足後大家纔有精力去K歌泡吧或者繼續談生意。
甘露第二次站在紫峰大廈樓下,大廈的玻璃旋轉門走出來的人遠遠多於走進去的人。她擡頭仰望,只覺得這棟大樓像把匕首似的直插入天,逼得人喘不過起來。
甘露見到姚景時她正在辦公室一邊看報表一邊吃晚飯,從樓下的阿一鮑魚送來的價值數百元的燕窩套餐,用精緻的骨瓷餐具盛裝著,相比甘露吃的幾塊錢一碗的薺菜餛飩顯得隆重至極。
“你等我一下。”姚景擡了擡眼皮漫不經心地說,咀嚼的速度倒比之前更慢了。
被撩在一邊甘露也不計較,爲了不讓的視線在那碗正散發著濃香的魚翅撈飯上過多停留,她看起了牆上的照片牆。用美人如雲來形容也不過分,這些模特們或清純或美豔,都有著絕美的臉蛋和修長的身體。
這些美人們都會爲自己所從事的職業而快樂嗎?在收穫了足夠的金錢和關注後她們最終都會獲得幸福嗎?甘露自己對自己提出了問題,然後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這不關她的事。不久,她在那些花枝招展的模特們中發現了姚景的身影,卸掉濃妝的姚景有種混血美人獨特的凜冽氣質,微微凹陷的碧藍色雙眸,加上傲人的胸圍足以勾引每個正常男人的視線。甘露越看越覺得自卑,如果自己能像姐姐那樣漂亮就好了,至少在姚景面前可以底氣足些。
總算等到姚景吃完了飯,她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後遞給甘露一張名片,就算是自我介紹了。
姚景把腿架在桌子上,點燃一支摩爾,挑釁地朝甘露噴了一口煙,“其實我該謝謝你,以前是我做天哥的私人助理,從今天起我升做這裡的經理了。天哥叫你先來見我的目的,就是讓你先了解自己的工作以及知道公司的規矩。”爲了區別自己和甘露地位上的懸殊,說到天哥這兩個字時她刻意加重了語氣。
多年的福利院生活讓甘露養成了低調做人的處事態度,雖然心裡很難接受對方的態度,但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她只覺得姚景抽菸的姿勢很像電影裡那種成人會所裡的媽媽桑,風塵味太重,反正不會跟她在一起工作,不必得罪這個女人。
姚景卻很滿意佔到了上風,又深吸了一口煙斜眼睨著甘露,她身上唯一不美的地方就是那口牙齒,吸菸多年,一口整齊的貝齒早已泛起黃色渾濁不清。“你的工作,說白了就是做個跟班,天哥的跟班,保姆,爲他整理衣服計劃日程預約酒店之類的瑣事,事情不累,但很繁瑣,而且千萬不能弄錯,要知道天哥的脾氣可不算好。”
說到這裡姚景頓了頓,似乎想看看甘露的反映,但她失望了,甘露的臉上一點變化也沒有,她只能接著說下去:“我們這個圈子跟普通人不太一樣,很多應酬和聚會都安排在晚上,所以天哥的工作一般都在晚上進行,也就是說你白天可以休息,晚上必須通宵工作,怎麼樣,可以接受嗎?”姚景悠悠然地吐了個菸圈,自顧自地欣賞著。
不吃驚是不可能的,甘露從沒想過自己需要通宵工作,“一定要在晚上工作嗎?白天就一點事都沒有?”
“是的,天哥的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就是這樣,他從不在白天工作,也不可能爲了你改變他的作息。有問題嗎?”姚景晃著二郎腿,動作雖然不雅,但那是雙線條優美的腿,完美的腿,讓人一見難忘。
甘露現在還算半個病人,身體能不能受得了還是個問題。可是眼下那套租住的房子正讓她恐懼,也許白天休息晚上工作纔是最合適的,就算真的有鬼,她們白天也不會現身找自己吧。想到這裡,甘露點了點頭:“沒問題,我能接受。”
“那好,最後我還要提醒你一點,關於天哥的私人生活,你不論看見了什麼還是聽到了什麼,都不能隨便說出去,外面的狗仔隊可是有很多人在等著這些做花邊新聞,萬一你泄露出去什麼,別說程總,我也饒不了你。”最後幾個字姚景說得咬牙切齒,柳眉倒豎起來的樣子像只好斗的公雞。
甘露自然不知道姚景曾經的生活經歷,不過她絕對不是會輕易揭露他人隱私的人,況且程天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報答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害他呢。對於這個警告她沒放在心上,只當是姚景的特別吩咐,反正他們娛樂圈的人都是這樣奇怪的。
交代完這些,姚景接到了程天打來的電話,他讓姚景幫甘露準備好他的衣服,八點半他要去參加一個酒會。
甘露自認爲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是當姚景把她帶到俱樂部最大的那間辦公室裡的時候她還是被震撼了。一百多平方的單間,光是衣帽間也比甘露現在住的那套小公寓的臥室都大,衣架上滿當當地填滿了各種款式和顏色的男式衣服,光是白襯衣就多達三四十件,規模堪比中型的名牌旗艦店,如果不是姚景告訴她挑顏色和款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從哪裡下手。
甘露不免感慨:“姚景姐,程總的衣服怎麼那麼多啊。”
姚景從鼻子裡哼出鄙夷的一聲,白了她一眼:“這點衣服算什麼,天哥可是國內時尚圈的教父,他自己的公寓裡還有個更大的衣帽間,他別墅裡的更衣室足有兩三百個平方。”
“這麼多衣服他穿的完嗎?”話一出口,甘露後悔了,這可是個傻問題。
“爲什麼要穿完?衣服是要看場合的,碰上雜誌爲天哥做專訪,就是準備十套八套的也很正常。”說到這裡,姚景回到辦公桌前,找出一張名片遞給甘露:“天哥是有潔癖的,他所有的衣服都要送到固定的洗衣店去洗,哪怕上身只穿了五分鐘也要送去洗,他不能穿其他洗衣店裡洗出來的衣服,你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能送錯地方。”
“知道了。”甘露接過那張名片,正面寫著那家洗衣店的詳細地址和聯繫電話,背面是價位介紹和他們的服務範圍。
那家洗衣店的收費比普通的店幾乎高了一倍,但是對於衣服的消毒卻做得很專業,所有他們經手的衣服除了最普通的消毒水消毒和高溫消毒外,還會經過紫外線消毒,最後客人收到的衣服還必須用無菌的密封袋裝好,確保最大程度的清潔。看完介紹甘露覺得這家店乾淨得有點過分了,正常人接觸點細菌和病毒非但對身體沒傷害,反而會增加人體免疫力,這也是爲什麼鄉下的野孩子比城裡的乖孩子身體好的主要原因,只有患有免疫系統缺陷的病人才會需要如此高度的清潔。
挑選良久,姚景最後選定了三套衣服六條領帶兩個領結,在甘露看來,除了牌子不同質地不同,那三套衣服幾乎一模一樣,可姚景卻說,這次還算準備得少的,萬一程天不滿意她還需要再來拿一次。
好不容易弄完,甘露提著一大推衣服準備下樓去,卻被姚景喚住,“等等,還有袖釦沒拿。”
姚景拿出四五個精緻的絲絨盒子,盒蓋上印著經常在時尚雜誌上出現的大牌LOGO,甘露對這些牌子不太瞭解,只認識上面的英文,一個是蒂凡尼,一個是古奇,還有一個是著名的迪奧。姚景做事很認真,把盒子交給甘露前又每個盒子都打開來確認一遍,那些亮晶晶的嵌滿水晶和黑曜石的小釦子看上去就像大號耳釘。
姚景不鹹不淡地說著:“你要小心點,每一對都要上千塊的,萬一弄丟了你可賠不起。”
這話任何人聽了都會上火。
她把自己當什麼人了,不過今天是第一次正式見面,跟她弄僵也不好,甘露強壓住火氣,小聲說:“知道了,我會小心。”
“等等,你現在這樣是不能跟在程總後面的,你的衣服太沒檔次。”姚景擰著柳眉,在甘露出門時又把她喚住。
“你!”甘露簡直忍不住了,但從來沒罵過人也沒跟人紅過臉,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瞪大了眼睛怒視著。她也欺人太甚了吧,憑什麼說自己的衣服沒檔次?腳上穿的鞋是在達芙妮打折的時候買的,牛仔褲是佐丹奴,黑色針織衫是艾格的,這些已經是甘露最拿得出手的衣服了,出門時她還想了好久。
姚景纔不理會甘露的臉色,她扭著腰離開了一會兒,再回來時手裡多出一條款式極爲簡潔的揹帶牛仔褲,“換上。”她的聲音完全是命令的。
甘露並不覺得那條褲子比自己身上這條好到哪裡去,但又不知該怎麼發泄,臉憋得通紅,站在門口杵了半天,最後還是接過了那條褲子去了衛生間。
事實證明還是姚景的褲子比較成功,雖然長了差不多半尺,但那條褲子穿在姚景身上立刻把她原本模糊不清的身體曲線勾勒了出來,細長的胸前吊帶是時下流行的款式,雖然街頭也有許多女孩穿著類似的款式,但是很明顯,這條褲子和那些廉價的仿冒品完全不同,這種感覺是隻有穿著者才能體會到的。
甘露對姚景有了幾分謝意,雖然她一直針對自己,但心腸還是不壞。
“別以爲我是對你好,我只是不想讓你丟天哥的臉,記得把褲子洗乾淨還給我,一定要洗乾淨哦。”姚景看也不看甘露,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最後這句話一下子把甘露方纔稍微改觀的好印象完全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