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漸漸近了,醒目的寶藍色車身馳入視線,車頭的LOGO帶著兩片小翅膀,這是輛寶馬MINI。
甘露嘴邊輕輕吐出兩個字:姚景。
她來做什麼,探望未婚夫嗎?雖然眼下甘露對程天的感覺相當複雜,但一想起姚景在雜誌上那美豔到不可一世的表情,就覺得有股濃濃的醋意不可抵擋地分泌出來。
在這棟城堡同一樓層的另一個窗口,還有一個人在關注著窗外,眼看那輛車越來越近了,那個人輕手輕腳地下了樓。這個清晨實在是太安靜了,以至於細微的腳步經過時還是被甘露發(fā)覺了,她把門打開一條小小的縫隙,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纖長,靈敏,像只黑色的貓,而走廊盡頭的那扇房門卻大開著。
是程天,他正在下樓。
趁這個機會下樓去,他應該不會發(fā)現吧。甘露尾隨在程天身後輕輕地下了樓,她只想拿些吃的東西,低血糖帶來的癥狀已經開始出現,豆大的冷汗掛在額頭上手微微地顫抖,腳也有些發(fā)麻。可程天陌生的形象依然在腦海裡佇立著,她害怕被發(fā)現,始終和他保持著十米左右的距離,小心地藏身在角落裡。
程天站在門前等了大概一兩分鐘,姚景就敲門了,響亮的聲音振得門框上的灰塵撲撲地落下,亂糟糟的頻率昭示她此刻迫不及待的心情。
程天顯然不喜歡姚景這種敲門的方式,他皺著眉頭開了門。與此同時,甘露潛進了廚房,她很幸運地在碗櫃的犄角旮旯裡發(fā)現了一隻皺縮嚴重的蘋果,像八十歲老太太的臉,大概是被遺忘了很久。
那個蘋果在鮮活時一定很漂亮,是那種正宗的美國蛇果纔有的鮮亮純正的深紅。甘露一直不喜歡‘蛇果’這個名字,感覺像伊甸園裡那條毒蛇用來引誘夏娃的果子,果皮的顏色又太不自然,吃進肚子裡的東西卻有著塑料製品纔有的光澤,價錢還貴得離譜,她從來不買。
事實證明她不買這種蘋果是正確的選擇,她開了最小的水把蘋果洗了洗,一口咬下去,感覺就像咬在一團有甜味的爛棉絮上。甘露最不喜歡的就是粉蘋果,但現在她顧不了喜歡不喜歡了,飢餓是隻搜腸刮肚的妖怪,再不吃東西那隻妖怪就要吃掉她的胃她的腸。她閉著嘴小心地咀嚼,由於沒有什麼聲音,她可以放心地走出廚房躲在客廳沙發(fā)的後面,一邊吃一邊聽程天和姚景的對話。空曠挑高的大廳裡製造出一種類似防空洞的回聲效果,雖然隔得比較遠,她也可以聽得很清楚。
程天正仰著脖子喝一瓶特飲,嗓子裡傳出咕咚咕咚的聲音。這種聲音經常出現在可樂和雪碧這類清涼飲料的廣告中,但甘露一想到程天在咕咚著的是鮮紅的人血,胳臂上的汗毛立刻豎了起來。
姚景的身邊還放著一隻大大的保溫箱,顯然這是她帶來的。她已經知道了程天飲血的秘密。
就在剛纔甘露在廚房裡找蘋果時,姚景已經問過程天問題了,但程天沒有回答,她心疼地看著眼前面目全非的未婚夫眼淚漣漣,伸手去想摸摸程天的臉,卻被他躲開了,她的聲音有些梗咽,“要不,我還是過來跟你一起住吧,你這樣沒人照顧怎麼行。”
“不用,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你最近的通告那麼多,不要耽誤了工作,只要按時給我送東西來就可以了。”程天的聲音很冷,對於姚景的好意他並不領情。
這讓甘露有些小小的得意,看來他說的沒錯,他的確對姚景沒什麼感情,他們之間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不,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什麼工作不工作的,你的身體要緊。”姚景不甘心地挽過程天的手,想抱一抱他,一低頭的瞬間被甘露看清了她臉上精緻的妝容,顯然她爲了來見程天做了許多準備。
程天不耐煩地掙脫了她,背過身繼續(xù)喝著瓶子裡的血,看也不看她一眼。
這個動作惹惱了姚景,她一下子變了臉色,“你是不是把甘露帶到這裡來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還是忘不了那個女人。”她一聲比一聲高,說話間目光直往樓上瞟,女人的直覺就是這樣神奇,雖然並沒見到甘露,但卻感覺到了她的存在。
“東西送到你也該回去了,好好工作,那纔是你該關心的事。我費盡心機把你捧紅,你就該珍惜,不是誰都有這樣的機會。”程天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卻用身體欄在姚景前面,阻止她衝上樓去,這種態(tài)度應該算作默認,他不想對甘露的存在多做解釋,口氣貌似委婉,其實還是在拒絕姚景的關心。
“如果我聽話好好工作,我們結婚的事是不是......”姚景顯得有些無奈,話說得那麼沒底氣。
“你先回去吧,我該休息了。”程天板著臉指了指外面的天,雖然有厚厚的窗簾,但還是能在一些小縫隙裡看到金色的陽光碎片。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對望的眼神有著交戰(zhàn)的意味,最後姚景敗下陣來,先把目光移開了,她只有在面對程天時纔會這樣束手無策,男女間的手腕全排不上用場。一聲嘆息後,高跟鞋跟敲打地面的聲音嗒嗒嗒地響起,最後,那扇厚重的大門被關上,程天又小心地把每一幅落地窗簾拉得更嚴實些,連最後的光線也被拒絕在外面,整個城堡重新迴歸寂靜的世界。
空氣裡殘留著絲絲入扣的腥,那個被程天喝空的瓶子還擺在茶幾上,甘露的心跳得厲害,她忽然害怕了,沒聽到程天腳步的離去,他走了嗎,爲什麼沒有聲音,難道像幽靈一樣飄走了?自己又該怎麼辦呢?大門是可以從裡面打開的,剛來時她就注意過這個細節(jié),如果她勇敢些可以現在就逃走,在陽光下一路狂奔,跑出這個陰森恐怖的地方。然後回去收拾東西,離開這個該死的城市再也不回來了。
可是,甘露縮在沙發(fā)後面遲遲沒有挪動腳步,她捨不得。雖然看過了姐姐的日記,知道了他的所作所爲,可她還是捨不得,這個男人是姐姐生命中最重要的,也是她的生命中唯一的,如果真的逃走了,難道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裝作什麼事都沒發(fā)生過生活下去嗎?況且他現在身體狀態(tài)實在讓人擔憂,就這麼走,似乎太不夠意思。直到昨天以前,他對她都是很好的,這次發(fā)病也是因爲她,如果不是擔心她的安慰,他大可不必冒著風險暴露在陽光裡。她還想知道姐姐究竟是怎麼死的,還有姐姐的那本用六年時間寫下的日記,也不捨得留在這裡。
雖然只是一隻快要爛掉的蘋果,但肚子裡畢竟有了東西,感覺舒服多了。猶豫再三,甘露還是決定先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