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了程天的到來,甘露原本醞釀了一個笑臉,可見到程天那副僵硬的面孔,她卻怎麼都笑不出來了。他大概也還不習慣跟她單獨相處,人與人之間不論是情侶還是工作的關係都是需要磨合的。
加長林肯的內部相當寬敞,坐七八個人也沒問題,裝修得像個迷你酒吧,液晶電視,小型酒櫃和冰箱一應俱全,一面黑色的升降玻璃門正好將前面的駕駛位隔開,司機聽不見後面的談話也看不到後面在做什麼。好在程天對衣服沒有太多挑剔,雖然皺了皺眉頭,卻還是很快選中其中一套換上。
甘露有些尷尬,這還是她和程天第一次單獨相處,可程天換衣服時並沒有迴避她,他旁若無人,除了內褲沒有換,其他能換的全都換了一遍,最後挑選袖釦時看見甘露通紅的臉和躲閃的眼神,不由得笑出聲來,然後認真地打量了一番甘露,視線在那條捲起褲腳的牛仔褲上停留良久,“模特們在後臺時都是這樣換衣服的,我習慣了,你也不必太拘謹,我沒把你當外人。來,幫我看看哪付袖釦最合適?!?
“對不起?!备事队X得很難爲情,剛纔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男人換衣服,那句“我沒把你當外人”讓她有些激動,程天如此信任是她沒想到的,認真地打量一番程天身上的全黑色裝扮,便大著膽子把手指向一對黑曜石裝飾的方形袖釦,“我覺得這對不錯?!?
“這對?不會太黑了嗎?全身都黑的話有點像去參加葬禮,我倒覺得還是這對亮晶晶的水晶袖釦比較好,一端起酒杯人人都會注意到,以後有空多看看時尚雜誌,會學到很多東西的。”程天說話間已經把那對水晶袖釦扣好了,還找出一摞厚厚的雜誌扔給甘露:“待會兒你在車上等我就行,不會太久無聊了就看看電視聽聽音樂,如果有事會打電話給你。”程天擺了個很舒展的姿勢,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這條褲子是姚景的吧?!?
甘露窘得厲害,他可真是火眼金睛,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不要緊,等我忙完就帶你去買衣服?!闭f完,程天就開始給他的朋友打電話,意思是讓對方推遲時裝店關門的時間。
“不不不,我有衣服,不用您破費了,怎麼能讓您給我買衣服呢,我還欠著您一大筆手術費呢……”甘露一著急便語無倫次了,這位恩人對自己真是沒得說,但她也不是等待援助的政府幫困扶助對象,還能生活下去,也不想欠他太多的人情。
“不是錢的問題,以後你是要跟在我身邊的,怎麼能不穿好點呢。”程天擺擺手,打斷了甘露的話。不久,程天要去的酒店到了,下車前他還很細心地教甘露怎麼使用車載電視。下車時,他回頭朝甘露笑了一下,雖然有些不自然,但還是能看得出他是很用心笑的。但那笑還是很不合時宜,至少不像上司對下屬的公式化的笑,而像丈夫離開家之前對妻子的道別。
甘露的心跳得亂七八糟。
車門關上後,她立刻從包裡找出小鏡子,除了臉紅紅的,沒有弄到什麼髒東西,也沒有化妝,不會出現諸如睫毛膏脫落眼影化開脣膏變斑駁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那程天對自己笑什麼?他應該沒可能會喜歡自己吧??墒牵麑ψ约旱暮妹黠@超過了正常的範圍。
等待是漫長的,之前甘露已經聽姚景說過,這種酒會可長可短,最快可能半個小時內就走人,但是如果情況需要的話將會有許多節目:牌局,檯球局,品酒會,或者與某位名人的私下談話也可能延續到第二天凌晨,總之一切將按程天的要求和心情決定。
電視開著,但沒有什麼吸引人的節目,甘露拿起程天給的雜誌看,那些雜誌大多又厚又重,廣告幾乎佔了三分之一,無非是介紹最新流行趨勢和各個品牌的新款,甘露看得直打哈欠,索性放下書著手整理剛纔程天挑選過和換下來的那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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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沒閒著,但眼前卻晃著程天的影子,今天他的膚色沒有那麼恐怖了,不過還是太白,比甘露還要白,而且那種白裡還透著隱隱的青色,似乎皮膚的血管都急於暴露出來。是身體不好嗎?這個問題其實見到程天第一面時就已經想過了,可剛纔從余光中瞄到的他的身體,雖然體型偏瘦,但卻是肌肉分明的,那種分佈均勻的肌肉一看就是經過專業教練的調教。
把最貼身的襯衣也疊好,甘露忽然嗅到一絲淡淡的味道,那味道有點甜膩,卻帶著一絲腥氣,還有些汗水味雜糅在一起,混和出獨一無二的味道,那味道讓甘露全身放鬆,忍不住捧起襯衣把整個鼻子都埋在裡面,人便像是泡在溫泉裡了,每個毛孔都舒展得冒泡。
過了好一會兒,甘露才覺得自己這動作很不雅觀,萬一程天突然回來,看到自己這花癡樣該怎麼解釋呢。可那股味道卻像一隻看不見的手,拽著甘露久久不肯放手。天啊,我究竟是怎麼了?上帝他老人家會看見我這樣做嗎?甘露情不自禁地用手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雖然她現在也還不信真有上帝,但這樣做可以讓心裡好受些。
接下來的時間更無聊了,甘露索性關掉電視開始胡思亂想打發時間,可轉來轉去腦子裡還是隻有程天,他會在裡面做些什麼呢,今晚見的是些什麼人,那些人都是自己永遠都不會接觸到的那種吧……
她看過許多西方名著,關於這種社交酒會的描寫通常都出現在《茶花女》《呼嘯山莊》《亂世佳人》一類的小說裡,故事的背景大都發生在超級豪宅裡,傭人成羣,不僅如此,男女主人公還擁有大量地產,銀行債券和股票,時不時還可以領到某位親戚的鉅額遺產。她以前根本就沒留意過那些瑣事的描寫,比如成人禮上得到小純種名馬做禮物,去世界各地旅行。
程天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吧。他如此英俊又優秀,年少又多金,他的另一半應該是個怎樣的女人呢?
通常那些小說裡描寫的尋找愛情的女主角背後都有堅實的家產做支撐,畢業於昂貴的私立女校,家政及富人們的修養樣樣精通,這樣的女人應該纔是真正適合程天的吧。
甘露了解自己,平淡到見一面就會忘記的臉,即便是坐上了南瓜馬車也不像白雪公主。他對自己的好,也許只是善心大發吧,又或者有某種出於功利性的目的。比如許多名人在捐助了寒門學子後會要求跟對方站在一起接受媒體採訪,寒門學子需要流著淚地感激他們,接受一個分量不等的紅包後,記者們會把這些鏡頭放進收視率比較高的時事新聞中,爲這些名人歌功頌德。
程天的目的會是這個嗎?一想到這個問題甘露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彆扭,如果是他要求,自己也要去做,畢竟是他救了自己的命,不論他索取多少回報都是應該的。
車門忽然開了,程天回來了,他吩咐司機把車開到一家名字很奇怪的時裝店去。
甘露沒想到程天爲自己挑選衣服竟然會用兩三個小時,也許那是他的樂趣吧,親眼看著在他的手中把一個灰姑娘變成公主。甘露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由衷地佩服程天的眼光,他簡直比甘露還了解自己,那些並不是很特別的款式和顏色穿在她身上竟然像換了個人似的。程天點了點頭,店主就把他認可的所有衣服褲子鞋子包包放到收銀臺旁邊,結賬時那裡儼然堆出了一個小山包。
“知道嗎?我見到你第一眼就覺得你可塑性很強。”程天說這些時還在樂此不疲地爲甘露挑選著鞋,“你的氣質有點像周迅,淡淡然的倒很經看?!?
甘露對這個形容感覺很新鮮,但用周迅來形容自己顯然不合適,再怎麼打扮她也是沒有明星氣質的,她始終不夠自信。
買單時價錢不僅超過了五位數,還超過了昨晚幸運獎的獎金,甘露想攔著程天別買了,不過是些衣服而已,這筆錢足夠她從現在用到畢業,或者一戶小康之家一年的生活用度。
程天明明看到了甘露面露難色,卻有心不理會她的反應故意和老闆說笑,她不便打斷,只能無比糾結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本想爲恩人打工償還一點人情所以甘露做小跟班也心甘情願,但沒想到第一天工作還沒結束,反倒欠他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