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了……嗎?
洛川說不清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麼,也許連發(fā)問者本人也無法理清,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確實有某種珍貴且不可挽回的東西,正在像抓在手中的沙粒般,越是試圖握緊,就越是加速從指縫間溜走。
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我還是不明白,”洛川強迫自己硬下心腸,無視了對面女孩傷心的淚珠,儘可能保持著鎮(zhèn)定道:“爲什麼要和達叔拼個你死我活?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了嗎?”
“其他的辦法?”
餘婉婷含糊地重複了一遍問題,抽了抽鼻子,一把將左手的袖子拉開,露出了位於自己手腕內(nèi)側(cè),正在散發(fā)著紅芒的五角星印記,語帶嘲諷地解釋道:“我們根本就沒有退路,這個印記當初就是委託餘燼互助社製造的,它的本體早就超越了正常的空間維度。”
此時,女僕擦了擦臉頰上的眼淚,指著五角星進一步說明道:“並不是弦理論中超越了三維的其他七個維度,而是另一個並行的【幾何形狀】,而每一個單獨的印記就好像託舉重物的【支柱】一樣,只要有一個健在,印記就無法被消滅”
“當初,大家都覺得是好主意,不但可以繞過當局的監(jiān)控彼此聯(lián)繫,萬一有人出事,也不會影響到整個通訊網(wǎng)絡,而且除非全體擁有印記的成員一致同意,不然也不可能解除,就像是這樣。”
說罷,不知道女僕做了什麼,只見玉手上的五角星印記紅芒更勝。
洛川也感到自己的手腕內(nèi)側(cè)猛然一重,就好像有某種之前有人幫忙分擔的負荷,現(xiàn)在全都壓在自己身上,潛藏體內(nèi)的靈性驟然沸騰,本能地就想要甩掉多餘的載重。
啪。
有點類似於電火花的聲音一閃而逝,洛川定眼望去,對方的印記已然不見了蹤影,低頭確認了一番,自己的手腕內(nèi)側(cè)也看不到任何異物,只餘光潔一片。
“你看,就像這樣,現(xiàn)在多簡單啊,”女僕輕輕鬆鬆地隨手解除了印記之後,露出了有些悲涼的笑容,“可當初卻沒人想到,如果相同印記的持有者鐵了心,要把其他人都逐一找出並殺掉時,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洛川聽到這裡也理解了這幫人到底有多蠢,這不就是相當於把所有集會成員都捆在了一起,唯一能夠解開鎖鏈的鑰匙人手一份不說,只要有人不同意就無法掙脫,成爲了貨真價實的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
這也算是作死到某種境界了。
“事到如今,已經(jīng)無所謂了。”
餘婉婷揚起頭,來回擦去了臉上最後幾道淚痕,突然站起身來,雙手交疊在身前,用一種恭敬但疏遠的語氣居高臨下道:“您還有什麼想要知道的嗎?”
洛川緊張地握緊了的雙手——因爲他知道成敗在此一舉——可表面上卻分毫不露,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有其他問題了。
…………
餘婉婷就像是真相的最後一塊拼圖,將原本稍顯支離破碎的線索全部都串聯(lián)了起來,使得洛川終於能夠七拼八湊地勉強敘述出自己所經(jīng)歷故事。
兩年前,原主的父母不知爲何去世,也許這成爲了一個契機,或許是受到了刺激,讀完高中的原主迷戀起了神秘學知識,並憑藉運氣、還算靈光的腦袋,以及極爲堅挺的理智,從一介凡夫變成了具備施法能力的超凡者(等級未知)。
大概是出於進一步研究術(shù)法的需要,原主加入了名爲【北部集會】的地下學術(shù)組織,獲得了代表正式成員或超凡成員的五角星印記,並逐漸完成了摘錄各種術(shù)法和神秘學知識,添加了衆(zhòng)多獨有批註的筆記。
對於原主來說,神秘學的學習也是一個理智不斷淪陷的過程,這點可以從筆記上愈加癲狂的記載窺見一二,按照洛川的計算,就算不去管他,過不了兩年遲早也會自己瘋掉。
而達叔的出現(xiàn)則大大加快了這個進程。
41街區(qū)拜火結(jié)社分支【餘燼互助社】自創(chuàng)立之初,就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聯(lián)繫不到位於其他街區(qū)分支,與其他結(jié)社之間的關(guān)係也不好,不知通過什麼途徑,搭上了北部集會這條線。
老帥哥作爲?zhàn)N燼互助社的紅棍(香港黑社會堂口的“高級職員”,也是“打手領(lǐng)班”),本來就與崇尚科學思想的北部集會理念不合,再加上可能遇到了某些事情使得矛盾激化,導致在五個月之前,便陸續(xù)對北部集會的成員下手。
短短三個月時間,就以邪術(shù)成功使得五名超凡施法者“自燃”,而倒黴的原主好巧不巧,從夢境中來看,應該是在自己有求於人(原因不明),算是主動撞到了槍口上,不幸成爲了第六名受害者。
隨後便是我們的接鍋俠——也就是洛川——一臉懵逼地魂穿了過來,莫名其妙地被第一心靈療養(yǎng)院主治醫(yī)師秦婭“治療”了足足兩個月,差點精神崩潰。
在此期間,餘婉婷接手了北部集會會首一職——從年齡上來計算,排除了千年老妖的可能性後,只能是最近接手,至於前代目大概率就在被達叔做掉的五人之中——她應該也花了不少時間進行調(diào)查。
可一方面作爲地下組織,總不能正大光明地去求助專業(yè)人士(獵魔人),又無法得到警方的幫助,就算是獲得了少許指向老帥哥的線索,也缺乏決定性的證據(jù),而且新會首又是在風雨飄搖,人心浮動之際上位,必須要抓緊時間給成員們一個交代。
所以,餘婉婷纔會鋌而走險,用術(shù)法控制住原主的監(jiān)護人——老管家鄭敖——將洛川從第一心靈療養(yǎng)院接出,並親自上陣,化身爲生活女僕服侍左右,打算刺激兇手採取行動。
達叔果然上鉤。
在洛川回家的第一天午夜就通過入夢術(shù)試圖查清失手原因,順便斬草除根,永絕後患——至於爲何沒在療養(yǎng)院裡動手則又是未知。
洛川之後的遭遇就不必贅述了,接下來主要將視角集中在餘婉婷方面。
會首大人很有可能是在這個午夜纔對達叔產(chǎn)生了懷疑——要不然洛川宅在家裡研究術(shù)法的那幾天,她就應該召集衆(zhòng)兄弟去討個說法了——但還是缺乏證據(jù),所以便選擇按兵不動。
達叔那邊則誤以爲現(xiàn)在的洛川是拜火邪神的“尊使”,可同樣欠缺旁證,結(jié)果才導致秦婭綁架案的發(fā)生。
餘婉婷還是太嫩了,聽聞女醫(yī)師被綁頓時就慌了手腳,再加上和洛川同處一個屋檐下所產(chǎn)生的好感,居然稀裡糊塗地就打算將一切和盤托出。
但命運弄人,她本來就顧慮重重,而洛川那時候滿腦子都是陰謀論,根本就是誰也不信,一番陰差陽錯之下,兩人還是沒能坦誠相待。
再之後的事便理所應當了。
三角形大樓攤牌失敗,反倒讓達叔成功破局,導致雙方徹底撕破了臉,爲了防止對方採取更加激進的手段,又不得不傾盡全力,試圖消滅整個餘燼互助社。
而使用潮汐之歌的本意,應該是打算來個“驅(qū)虎吞狼”,通過引起當局注意的方法,一次性剷除對方的所有勢力,卻沒想到高估了自己等人的本事,落得個滿盤皆輸,山窮水盡的結(jié)局。
最終,成爲光桿司令的餘婉婷在走投無路之下,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竟然選擇回到洛公館,一切開始的地方……。
或許,這也可以稱之爲有始有終吧。
…………
“是啊。”
女僕發(fā)出了一聲也許從始至終都毫無意義的感嘆,轉(zhuǎn)頭仰望著窗外的明月,語氣飄忽而迷茫。
“We live on a placid island of ignorance in themidst of black seas of infinity(我們生活在無邊無際黑海最深處,一個平靜的無知之島上), And it was Not meant that we should voyagefar(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應該遠航)……哈,怎麼可能!?”
轟!
不可思議的強大靈性氣息驟然爆發(fā),虛空中頓時響起了無窮盡的刺耳鳴叫聲,地面震顫不已,發(fā)出一陣陣不堪重負的哀嚎,隨著一道承載了萬千褻瀆寓意的圓環(huán)駭然現(xiàn)世,僅存在靈性層面,潰爛且無法言說的樹狀雲(yún)霧開始肆意瀰漫。
明明近在咫尺卻好似相隔了不可思議的距離,不斷翻騰間,展現(xiàn)出了千百萬種墮落景象,蠕動的病態(tài)器官,被生生撕裂的臉孔,山羊長滿膿包的蹄子,就如同……不,不,不,祂就是有自己的意識!
洛川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雖然只有一絲微不足道的氣息溢散而出,但他卻可以肯定加斷定,眼前的東西和拜火邪神是該死的“同類”。
可是和前者呼吸般訴說著萬千種墮落學識,焚天煮海般恢弘到無以復加的樣子相比,眼前的霧氣更像是孕育著超越數(shù)字可統(tǒng)計概念生命的集合體。
但那些生命永遠也無法降生,只能在一片生機盎然之中,重複著腐壞、糜爛、黴變、感染、異化……卻唯獨沒有死亡的絕望輪迴!
不要問洛川是怎麼知道的,看到或者說感受到對方氣息的瞬間,這些要命的“知識”就一大團噁心蛆蟲般,爭先恐後地鑽入了大腦之中,正在瘋狂啃噬著他存量有限的理智。
靠!一天之內(nèi)兩次撞“鬼”,要不要這麼刺激啊?
罵歸罵,但洛川熟練地封鎖靈性,將潮水般涌來的背理認知屏蔽在外,避免再次出現(xiàn)理智淪喪的情況——這次可沒有系統(tǒng)擋槍,難保不會玩脫。
“我們是人類,探索是我們的天性,面對歷史的空白,被遮掩的真相,怎麼可能視而不見!”
餘婉婷的話語根本就不像正常凡人所能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咆哮,如同有千千萬萬只夜梟齊聲附和般,清晰而模糊,怪異又不容置喙,似乎與某種從文明開化以來,便一直存在的崇高信仰緊密結(jié)合,宣告也似地疾呼著自身的信念。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們也會前進,我們也會去挑戰(zhàn),因爲我們是天生的冒險家!!!”
“X!洛川,撤退,撤退!”
“洛小弟,趕緊離開那裡!”
洛川對於沿著面頰部位,通過骨傳導清晰迴響在耳邊的急切話語充耳不聞,也許是因爲受過太多的刺激,終於產(chǎn)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抗性,最起碼他現(xiàn)在依舊保有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嗯?
餘婉婷此時正處在可憎雲(yún)霧的中心位置,也不知道是疑惑於對方出奇冷靜的反應,還是奇怪自己爲何還未遭受攻擊,她檀口微張,吐出了一個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卻又可以用一切詞彙去描述的音節(jié)。
碰!
女僕輕輕揮動手掌,無可匹敵的巨大力量橫掃而過,將躺槍的送餐車和倒黴的小餐桌一齊掀飛、切碎、壓扁,並且在兩人之間的地面上留下了一道讓人血脈凍結(jié)的殘虐痕跡。
“別白費力氣了,沒有我的命令,他們不會開槍的。”
洛川坐在原地,看似不動如山,實則雙腿已經(jīng)軟到連顫抖的功能都喪失了,他奮起餘勇,擡頭毫不避諱地望向眼前雲(yún)遮霧繞之下,展現(xiàn)出夢魘般無序姿態(tài)的自家女僕。
“你不是想知道我爲什麼來見你嗎?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答案,因爲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
惱人的夜梟叫聲,由高亢尖銳轉(zhuǎn)爲低沉雄渾,洛川感覺到有千百雙獸性的目光,正在死死地盯著自己。
“你知道什麼,你什麼也不知道,你——。”
餘婉婷的話語戛然而止,就連環(huán)繞周身的秘術(shù)之環(huán)也不知所措地僵在了半空之中,她難以置信地低下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洛川擁入了懷中。
洛川努力踮起腳尖(身高問題),將下巴搭在懷中女子的肩膀上,用自己的腦袋擋住了來自窗外的藍色彈道曲線,如果此時阿哲開槍,那麼就只能將這對同命鴛鴦一石二鳥。
“你想死,可以,我陪你。”
這番超級沒有理智的話語,不是通過嘴巴上的兩片皮子上下一碰,輕輕鬆鬆說出的,而是通過靈性層面的接觸,直接灌注到對方的內(nèi)心,同時也傳達著自身不惜押上性命,也要孤注一骰(Pushing Push)的終極覺悟。
也許過去了幾秒,或許經(jīng)過了更長的時間。
洛川感覺到自家女僕就像是失去了一切支撐般,酥軟的身軀完全依靠在了自己身上,最初只是微微的抽泣,可很快就變成了震顫不已的嚎啕痛哭。
哭泣聲中,一切異象不知何時已然消失,洛川知道,自己這輪貌似又賭贏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爲啥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任務完成:腳踏兩隻船】
【說明:恭喜宿主,賀喜宿主,終於朝著渣男的方向大步邁……。】
OK,沒必要再繼續(xù)看下去了。
洛川輕拍著懷裡震顫不已的溫香軟玉,感到自己的吐槽之魂今天真心是有些燃燒過度,實在是懶得和系統(tǒng)繼續(xù)糾結(jié)了。
——天要下雨孃要嫁人,讓祂自己蹦躂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