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看來達叔只不過是莫名其妙的一頓一震,浩然之力朝著對方位於雙乳正中的膻中大穴,毫無阻礙地奔涌而去。
咣的一聲悶響,靈性感應中,屬於近在咫尺之人的活潑氣息一下子便轉爲悄無聲息的死寂,憑藉極爲高明的聽勁技巧,滲透勁灌入了統御周身宗氣的膻中穴之中。
達叔趁著剩下的兩人還以爲自己的隊友活著,投鼠忌器之時,兩腳交替便抽身而退,經過第一個武裝分子的瞬間,揮手拔下了依舊插在此人頭顱之上的愛刀,快步衝入了樓梯間,繼續以驚人的敏捷,從左右牆壁上借力躍下樓梯。
整個過程之中,老帥哥狡猾地利用僅僅是依靠著外骨骼支撐才未倒下的第三名武裝分子作爲臨時掩體,始終沒有給最後兩人任何開槍的機會。
…………
達叔一路向下,再也未曾遇到障礙,從進入樓梯間開始,算上兔起鶻落般解決了三名武裝分子的時間,老帥哥加起來也不過只花了一分鐘的時間,就已經踏入了一樓大堂之內,只需要通過電梯間,直接走出去便算是功德圓滿了。
可是,他卻停下了腳步。
老帥哥揉了揉自己因爲連番地猛烈發力而有些酸楚地肩膀,幸虧是生化義肢,要是換成了單純的原裝肉身,就算是在自己還是小夥子的時候,若是驟然陷入接連兩場,如此劇烈而急促的對抗,也難保不會由於熱身不足而導致肌肉拉傷,乃至傷筋動骨級別的損傷。
哈~。
達叔很是放鬆地打了個哈欠,隨手從褲兜裡掏出了一包已經變得皺巴巴的香菸,輕輕抖出了一根咬在嘴邊,擡手一捻便從菸頭竄出了猩紅色的火星。
他深吸一口氣,任由混合有神經興奮物質的有毒氣體,徘徊在自己同樣經歷過生化改造的肺部,良久之後才徐徐吐出了煙氣,看著它們在虛空中組合成了各種似是而非地象徵符號,並最終消失在一片迷離之中。
老帥哥用不著使用靈性確認也知道,自己一旦踏出樓門……不對,用不著踏出,只要稍微靠近,想必就會被早就潛伏在側的重機槍或者火箭助推榴彈一類的東西給轟成一堆半生不熟的東東。
所以現在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等。
老帥哥用兩指夾住了香菸,很沒用公德心地將菸灰抖落在了地面上,整個人一副無精打采地放鬆模樣,依靠在樓梯間邊的牆上,吞雲吐霧的同時,恢復慵懶地雙眸,帶著一絲從容地笑意,盯著不遠處從透明地大樓樓門外射入大堂的和煦陽光。
達叔其實挺好奇的,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那個小丫頭片子該怎麼收場,要是再這樣繼續拖下去,難保不會落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結局,到時候自己這幫超凡者,如果栽在了警察叔叔的手裡,那才真是天大的笑話。
遺憾的是,這場災劫顯然尚未過去,就在他悠然自得之時,虛空之中卻傳來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我們應該談談。”
伴隨著一股熟悉而壓抑的靈性氣息,消瘦男子驚然出現在大堂之中,此人背對樓門,形銷骨立地面容隱沒在陰影之中,唯有一雙眼睛,極其怪異而自然的死死盯著驟然站直了身子的老帥哥,來者不善之意,毫不掩飾。
轟隆隆地巨響似乎自極遠處傳來,卻又近在咫尺般沉悶而清晰,就在外界照射到大堂內的陽光莫名消逝地剎那,磚石結構的牢固牆壁突然發生了劇烈的變形。
目光所及之處,所有的牆壁都好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向著不可能出現,也完全不符合歐幾里得幾何(以古希臘數學家,《幾何原本》作者歐幾里得命名)的角度接連倒下,相互之間還在不斷髮生極其扭曲的碰撞,原本不算寬敞的大堂轉瞬之間就被擴大成了一個圓形,猶如十萬人體育場般巨大而遼闊的空間。
麻煩了。
達叔對眼前駭人至極的變化視若無睹,只是靜靜地深吸了一口焦香的氣息,而後滿不在乎似的緩緩吐出。
只見原本應該向著四周飄散的白色煙雲,在短短不到半米地空氣中,就被扭曲、切割、分化,並最終化作好似受盡折磨般的怪誕弧線,極爲變態的殘留在空中,肆意播撒著某種狂亂信息。
這裡的光照,既稱不上柔和,也不能說過於猛烈,只是彷彿身處隨風搖曳的樹梢之下,根本就談不上有穩定的光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的確是在“樹梢”下。
老帥哥仰頭望去,原本應該是天空或者天花板的位置,現在只有極爲密集的樹木倒立著樹冠向下,構成了球形空間的上半部分,與下半部分的怪異磚石組合倒是相得益彰。
達叔搓動了一下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的香菸,看著菸頭上的火星一點點悶燒,橘黃色的火光像是隔了好幾層不太透光的玻璃,似乎延遲了很久才映入眼簾。
時間、空間的扭曲,也就是說……。
“看來這裡是你的【領地】。”
消瘦男子並沒有馬上做出迴應,而是沉默了一陣才搖頭否定道:“這裡是集會的領地。”
老帥哥笑了笑,對此不置可否。
接著兩人同時陷入到了無言之中,但在靈性層面上,屬於達叔如同燃燒著的柴火般,乾燥而炙熱的靈性幾次試探性的突圍,都被對方潮溼中帶著腐朽味道的靈性狠狠地逼退了回來,最終兩股截然不同的靈性互不相讓地抵在一起,形成了膠著之局。
老帥哥雖然心裡一沉,面上卻不露分毫,反而擺出一副慵懶的姿態,等待對方先出招,再伺機尋找破局之法。
“爲什麼?”最後還是對方先一步開口,聽得出在極力保持著冷靜,但語氣之中還是不可避免地帶上了絲絲震顫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達叔面對消瘦男子帶有試探性地質問,心中冷笑了一聲,根本就不屑於回答這種幼稚的問題,事到如今,居然還糾結於爲什麼,果然還是太嫩。
不過,也可以利用一下。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動手,還有什麼好問的……或者說,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麼?”
老帥哥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對方的靈性正在隨著劇烈的情緒起伏而變得異常不穩定,同時整個球形空間也發出了不安的震顫,一時之間,頭頂林木的沙沙聲以及磚石之間研磨般的碰撞聲不絕於耳,這些聲音最終全部匯成了潮水般的憤怒吼聲。
“你爲什麼要殺了我爸?!”
呵呵。
達叔看似渺小的身影在可駭聲浪反覆沖刷之下,臉上沒有絲毫懼色,背脊挺拔依舊,只是似笑非笑地嘲諷著對方愚蠢的問題。
“你爸?對,第一個被火焰淨化的垃圾,”老帥哥不由得露出了些許厭惡地表情,又吞吐了一口煙雲之後,才緩緩回憶道:“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繫過了,本來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的……可惜。”
球形空間之中的聲浪逐漸平息,只剩下震盪不休的餘波,迴盪在虛空中,消瘦男子看不出表情的臉上一片麻木,但是雙眸卻始終盯著老帥哥,似乎是不願意放棄絲毫細節。
“你那爹不是什麼好東西,別的不說,外面那些傭兵就是他養的狗吧,他們所犯下的血債,恐怕全部都要算在——。”
“夠了!”
隨著一聲極度悲憤地咆哮,嗚嗚嗚,夜梟齊鳴般的咒文驟然響起,同時以消瘦男子爲中心,隨著一道密佈可怖涵義,由怪誕象徵符號所構成的圓環虛浮在空中,某個比最深的黑夜還要深邃的巨大樹狀霧氣,駭然出現在此人背後。
那個東西似乎間隔了千山萬水般,異常模糊不清,如同一團不斷翻騰的潰爛雲霧。
隨著祂抽搐般地蠕動,恐怖的霧氣不時聚合在一起,形成了肉色蠕蟲似的病態人體器官,黏滑的黑色觸手,流淌著腐朽黃綠色爛泥的嘴巴等等,奇詭地變換著不盡相同,卻足以在一望之下就讓常人理智徹底崩壞的瘋狂場景。
並且一股絕對不屬於人間的墮落氣息,只是流淌出了微不足道地一小點,就將達叔的靈性碾壓的潰不成軍,只得顫抖著龜縮在身側勉強自保。
老帥哥此時也收起了慵懶,以極快地語速繼續說道:“五個月前,是他主動聯繫的我,要求我幫忙解決一個人……。”
樹狀霧氣驚悚的形體愈發清晰了起來,球形空間各處都傳來了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彷彿在下一刻就會被某種龐大的東西碾碎。
消瘦男子殺機凜然,似乎根本就不爲對方的話語所動,同時夜梟的尖叫聲由最開始頂多百十隻,變成了千隻、萬隻、乃至十萬只所發出,震耳欲聾的狂叫。
“……他要求我殺了他的女兒!”
吱吱吱,刺耳之際的尖銳物體劃過黑板的異常響聲,一下子蓋過了夜梟的鳴叫,樹狀霧氣也被重錘砸到似的發生了劇烈的扭曲,表達著某種接近於痛苦,或者咒罵的狂亂涵義。
環繞在消瘦男子身側,由象徵符號所組成的圓環也在無序收縮間,崩解出大量褻瀆物理法則的碎屑。
“你在撒謊!”
“我爲什麼要撒謊。”
達叔眼見對方術法即將失控暴走,便激活了靈性中的某個低級術法模型,轟的一聲,隨著他攤開手掌,掌心中頓時燃起了琉璃色的火焰。
琉璃火焰的光芒並不像凡火般均勻地播撒在四周,而是唐突的停止在虛空之中,迷離的光影搖曳之間,清晰而模糊地勾勒出了曾經發生過的場景。
一位瘦骨嶙峋,似乎只剩下一口氣的地中海髮型老者由虛化實,雞爪般皮包骨頭的手,極爲用力地抓向老帥哥的胸口,他擡起頭,露出了一對透著理智光輝的雙眸。
“你一定要解決她,”禿頂老者顫巍巍地聲音,卻透露出了毫不動搖的決然殺意,他死死揪住達叔的衣領,用近乎哀求地語氣懇求道:“你一定要殺了我的女兒!”
“不!”
消瘦男子雙膝跪地,逃避現實似的捂住了耳朵,臉上雖然毫無表情,卻傳出一陣陣夾雜著悲鳴的哭泣聲。
達叔掐滅了手中的琉璃色火焰,發現對方身側的圓環雖然趨於崩潰,卻怎麼都差一口氣,依舊頑強地維持著運行,便繼續傷口撒鹽道:“我雖然不認爲自己是什麼好人,但也沒有墮落到連自己女兒都不放過的地步。”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意識到你們北部集會真的是爛到骨子裡去了,必須得到徹底的淨化。”
說罷,老帥哥又吸了一口煙,看向對方的眼中也露出了涵義駭人的憐憫之色,最終總結道:“所以說,是【我】,救了你的命。”
“啊啊啊……。”
噼裡啪啦的脆響連成一片,早已進入彌留之際的圓環終於崩解,大量象徵符號隨機的相互組合,各種怪誕光芒、歪曲力場,甚至是一閃而逝的邪祟魅影交織成一團混沌景象,在它們的沖刷下,球形空間出現了一條條撕裂般的網狀裂縫。
就是現在!
達叔等待已久,見狀毫不猶豫地將自身的靈力灌入其中某條裂縫之中,接著一個大跨步便衝入了其中。
第一步似乎踩在了某人的天花板上,第二步則踏在了相隔不知道多遠的洗漱間中,第三步沿著貼滿瓷磚的牆壁與牆壁之間的夾角,撞牆也似的一跨,轉瞬便鑽入了某輛車子之中。
受到空間的扭動以及不穩定靈能的影響,使得這看似簡單的三步實則極爲艱難,而且場景無序的轉換,也使得靈性本身承載了巨大的壓力,源源不斷的矛盾感知充斥在腦海之中,完全無法調和的認知似乎在下一個瞬間就要拼個同歸於盡。
到極限了。
這個想法出現的瞬間,對面通向未知領域的道路,猛然就被從側面橫移過來的透明玻璃門所取代。
老帥哥傾盡全力,第四步踏出的同時,推門而出。
…………
叮鈴。
這裡是一家便利店,年輕地女店員本能地轉向門口,似乎打算習慣性地重複“歡迎光臨”一類的固定臺詞,但卻一下愣住了,因爲這位顧客並非是要進入店內,而是擺出了一副推門而出的樣子。
問題是剛纔店裡有這個人?
達叔微微吐了口氣,擡頭望向位於不遠處的三角形大樓,習慣性地想要再吸一口煙,卻發現手中只剩下燃盡的菸蒂。
他瞄了一眼便利店門口的垃圾桶,還是謹慎地將菸蒂放到了皮夾克兜裡,左右望了望,辨別方向之後,便匆匆脫離了女店員疑惑不解的眼神,沿著人行道向著遠離大樓的方向走去。
老帥哥剛剛只移動了差不多兩條街,他需要前往更加隱秘的地方,甩掉一切可能的尾巴(跟蹤者),找一條安全的路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