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和達叔兩人並肩而行,聞著身旁不時飄來的刺鼻菸草味道,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靈性封鎖,避免在不經意間向對方泄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洛川作爲一名初出茅廬的秘術師(一級),無疑是新手中的新手,而且還是無人指導,完全依靠前人不成系統的筆記,自學成才的標準野法師,可悲的理論水平也就差不多停留在相較普通人略強的水平上。
因此,對於初學乍練的洛川來說,無論是對術法、還是靈性本身,都處於一知半解,甚至是摸著石頭過河的狀態,其中所隱藏的奧秘別說是十分之一,恐怕連百分之一也無法完全理解,更別提什麼使用上的禁忌一類,細枝末節的小知識。
老實說,洛川現在覺得很是慶幸,好歹是見到達叔之前就發覺了關於靈性感知的新秘密,要不然萬一突然和旁邊這個疑似結社頭號打手或大頭領一類的傢伙突然來個“心有靈犀一點通”,那就樂子可就大發了。
——換句話說,剛纔可當真是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個來回。
本來洛川以爲靈性感知就是類似於玩遊戲時,一般顯示在熒幕右下角的小地圖,能夠隨著靈性的壯大而逐漸拓展掃描範圍,屬於那種人畜無害的附帶技能,但事實證明,他還是小覷【qù】了這個鬼沒腦袋世界的滾滾惡意。
回想起來,第一次出現異常是在早上離開家門之前。
那時自家女僕餘婉婷不知爲何跟在洛川背後,一個沒剎住腳,給他來了個香豔的擁抱,當時他有些想當然地認爲,隨後盤旋在兩人之間的旖旎氣息,不過只是單純的酸臭愛戀味道,沒有過多細想,爲何自己會莫名地確信,對方不會傷害自己。
而後,等到洛川和齊詩涵共同行動的時候,讓他印象深刻的是剛剛甩掉跟蹤者(佟小麗和周正)之後,自己只是失神了剎那,接著女獵魔人便沒有任何預兆,突然強調自己有男朋友了,而且還說什麼很愛他。
——洛川就算是有什麼自然而然的想法,也什麼都沒說,就連丁點暗示也沒做出來著。
如果說第一次是由於彼此不熟悉而發生的誤會,那麼隨後捲入三角形大樓遭遇戰前的湖泊對話,就無法用同樣的理由來解釋了。
當時洛川開始懷疑,自己將其他無關之人拉下水的做法是否妥當,而齊詩涵特別善解人意地“知道”了他在胸口翻騰不休,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的千言萬語,一句“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徹底打消了他的顧慮。
問題是,那時候自己只顧著感動來著,再加上馬上就被阿哲“你們陷入埋伏圈了”的驚悚信息打斷了思路,根本就沒來得及意識到隱藏在背後的詭異狀況。
要知道,兩個認識還不到半天的陌生人之間,就算是再怎麼八字匹配,或者說想法合拍,這相互理解的速度也快到了不符合常理的地步,完全跳過了正常人際交往中必不可少的相互熟悉期,特別不可理喻地直接進入了到了心心相印的階段。
最後,也是明顯到讓洛川察覺到異樣的第三次,則出現在剛剛踏入僱傭兵聯合會的時候。
兩人坐到了大樓內的交通浮空艇裡,印象中一共也聊了沒幾句,就齊齊陷入了某種如癡如醉,似夢非醒的狀態,相互之間的好感和理解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最起碼+10都不止——怎麼想也不正常。
面對如此詭異的狀況,別說是洛川了,就算是換上了其他腦袋更靈光的逗比,恐怕一時半刻也想不通、理不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洛川只能採取被動的應對策略,既然長時間接觸會發生異常,那就索性兵分兩路,不見面總行了吧。
——當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由於不希望她阻止自己無法詳細說明的危險營救計劃。
不過,老話說得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洛川千算萬算也沒料到,前腳纔將隱約之間已經和自己有了些……不對,是有了不少“感覺”的齊詩涵送走,後腳就立刻遇到了美豔動人的駭浪小姐姐。
別說是這輩子了,算上前世自己也沒在現實中見過如此漂亮的女生(餘婉婷與之相比還欠三分風情,只能算是含苞待放的青澀花蕾,比不得小姐姐的驚豔四座),正所謂天下烏鴉一般黑,說完全沒有絲毫動心那是假的,他雖然不否認也許真的存在坐懷不亂的真君子,可至少洛川自己是從來沒見過。
也幸好,洛川自己這邊麻煩事一大堆,根本就沒有談情說愛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因爲精神狀態始終不穩定,對於各種誘惑的抵抗力增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如果一定要形容他目前的狀態,只能說好像是一名患有嚴重恐高癥的病患,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自己跑到遊樂場,連著坐了好幾輪雲霄飛車。
本來就怕的不要不要的,又受了N次驚嚇,這時候再怎麼活色生香的美人湊到跟前,也只剩下欣賞了,保證不會有其他任何多餘的心思——早就陷入麻木不仁的狀態了。
可惜,最終洛川還是和駭浪小姐姐陷入了那種觸發機制不明的異常狀態,而且這次因爲有第三者在場,一番吐槽之下,搞得兩個人像是在眉目傳情般,一副特別來電的模樣——雖然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洛川也就是在那時候,才推理出了靈性感知背後的些許原理,並非是如同聲波探測儀、雷達般,通過發射並接受某種信號,描繪出外部世界的面貌,而是直接將思維延伸出去,通過好似“舔舐”的接觸方式,將週遭事物全部都“融入”腦海。
洛川也知道自己形容的方式既變態又怪異,但他實在是找不到其他更加接近於自己感受的詞彙了,畢竟這種類似於用思維去包裹週遭事物的經驗也確實難以言表。
反正從結果上來看,這種靈性感知明顯是雙向的,如同一座架設在虛空中,並不存在卻又無法否定的橋樑,或者更加準確的說有點像是將自己的一部分腦子給掏出來,並且灌入……好吧,總之就是那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意思。
而且洛川覺得,自己和長時間踏入靈性感知範圍之內的人(例如齊詩涵),不只是互通了表層想法這麼簡單,如果自己所料不差,就連潛意識中的念頭,恐怕都在不知不覺中進行過大規模,高強度的交互。
——要不然也不會和女獵魔人之間,產生已經認識了好幾年的錯覺。
講真心話,洛川認爲在沒有得到別人同意的情況下——就算是得到了同意也不應該這麼做——肆意讀取他人思想,並且將自己心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思想都往對方腦子裡塞的做法,非常呃不道德,用大個子傭兵陳驚濤的話來說,也特別的“不大合適”。
所以洛川吃一塹長一智,將靈性感知收斂了大半,只留下輕如鴻毛的一縷,觀察著半徑三四米距離內物體的大致輪廓,避免出現意外的同時,稍稍保留了一部分對身邊危險的預警能力,同時也在心裡玩命吐槽原主的不負責任。
您老記筆記的本事可真心不咋地,光顧著寫那些瑣碎的知識點,倒是把學過的重點給挨個列個表出來啊,就算是不爲其他人考慮,你也不想想您老百年之後,萬一兒子孫子什麼的拿到筆記,還不是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你給坑——。
…………
“到了。”
達叔打破沉寂的話語一下子就將洛川的思緒拉回到現實。
他注意到隔壁之人深深吸了一口煙氣,吐出大片雲遮霧繞的同時,彪悍地直接用夾著香菸的食指和中指,掐滅了燃至濾嘴的橘色火星,之後隨手將菸蒂揣到了自己上衣的口袋裡。
而後老帥哥擡頭望向路邊的某棟雙層小別墅,又淡淡地說了一句:“就是這裡,”接著便轉身在前領路,徑直走了過去。
洛川握著已經感覺不到絲毫潮氣的雨傘,就著英倫風路燈投下的桔黃色光芒,瞇著眼睛,駐足觀察了起來。
視線穿過一片現在看來呈現出墨綠色的小草坪,以及擺放有一整套暗色調戶外木質桌椅,漆成白色的門廊,就能透過同樣顏色的窗戶上懸掛的淡雅紗簾,看到不少貌似在觥籌【gōng chóu】交錯的人影。
他還注意到位於別墅一側,被裝甲門簾保護著的停車庫,腦中下意識地聯想起了鬍子曾經提到過,用於綁架的土黃色皮卡車。
別墅內的光照非常充足,窗戶中溢散出的明亮,不但在草地上播撒上了一層晶瑩色澤,就連沒比別墅高多少的漆黑“天空”上,也被從安裝在鋪滿灰色瓦片的傾斜式屋頂上的天窗裡,投射而出的光線,印出了一個邊緣清晰,微微有些變形的牙黃色方塊。
洛川無法猜測現在小別墅內是什麼狀況,也不知道女醫師秦婭目前的是否安然無恙,更說不清所謂的“宴會”是不是自己印象中正常的那種,還是鬼影幢幢的狂亂淫祀。
(《禮記·曲禮》謂:“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保?
所以,他觀察了一陣後,便沿著草坪上的步道,緩步走向別墅正門,打算來個眼見爲實,好好見識一下拜火結社的晚宴究竟是何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