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點開了【異常事件介入】選項,直接無視了報價上用加粗紅字註明的一長串零,外加括號裡【上不封頂】的警告,頗有些財大氣粗地打算直接發佈任務,卻發現沒有這種選項。
難不成已經檢查過我的賬戶餘額了?
“啊,是這樣的。”
女員工似乎對於他選擇的選項有些牴觸似地眉頭微皺,繼而解釋道:“我們這裡和獵魔人公會不一樣,不是將所有的任務都擺在公開的平臺上任人挑選,需要和願意接受這類任務的傭兵當面面談,只有對方同意之後,才能發佈任務。”
“原來如此。”
洛川倒是無所謂,反正是空手套白狼,怎麼都是套,同時他也意識到了對方剛纔爲何會皺眉,以及相比冷冷清清的獵魔人公會,僱傭兵聯合會大堂裡怎麼會有這麼多閒得發慌的傭兵。
——簡單的任務狼多肉少,而麻煩的活則沒人願意接,所以纔是這幅人浮於事的狀態。
“也就是說,如果現在沒有任何傭兵,願意接受異常事件介入的委託,你們這裡就不能發佈任務咯?”
“是這樣沒錯,一般來說很少有傭兵願意接受這種風險極高的委託……您也知道我們只是一箇中介機構,無法強迫任何會員接受他們不願意從事的工作。”
“那這樣吧,”洛川有些苦惱地側過頭,下意識地搓了搓自己的側臉,隨即伸出了食指虛點了幾下,組織著語言道:“先查詢一下有沒有傭兵正好願意接受這類委託再說,另外最好等級是資深的僱傭兵。”
“您說的是銀劍僱傭兵吧?”
女員工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挺乾脆地開始操作著投影熒幕查詢了起來,沒過多久,洛川就發現對方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塗上了淡紅色脣彩的小嘴都由於吃驚而微微張開了。
她有些不確定地盯著眼前的熒幕,語氣猶豫道:“好像……嗯,我不確定是不是不小心勾錯了選項,但是的確有一支銀劍級別的傭兵,明確表示只願意接受異常事件介入的任務。”
果然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洛川對此倒是沒覺得有多不可思議,所以也沒往深處想,直接催促女員工聯繫對方,打算好好來一場面對面的交談。
沒等多久,通過女員工在中間傳話,那隻銀劍傭兵小隊的首領很痛快地答應和他在大堂二樓的某家咖啡館內見面。
…………
不得不承認,西式城堡風的咖啡館很有調調。
方方正正的咖啡館內顧客不多,吊在頭頂,帶有繁複黃銅色鐵藝外罩的掛燈所散發出的明黃色光芒,溫馨而迷人,徐徐地淡白色煙霧從中飄出,混合上無處不在的香醇味道,使得踏入之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在這種夢幻般的氛圍之中。
堅硬的牆壁上,灰白色礦石紋理的粗狂,搭配上深棕色木質吧檯,以及同樣顏色的木質座椅,將柔美的木料和剛強的石材結合得恰到好處,頗有幾分陰陽交會,循環不休的韻味。
洛川因爲要談的事項涉及諸多隱秘,爲了避免隔牆有耳,選擇了位於咖啡館內側,號稱帶有反監聽裝置的卡座包廂。
洛川毫不猶豫地叫了一杯免費的白開水,順便用等朋友這種萬能的藉口打發走了面露疑色的男服務員,一邊喝著沒有任何異味的溫熱白水,一邊反覆斟酌著接下來將會用到的說辭。
他也沒等多久,第三口水含在嘴裡還沒嚥下去,嘩啦一下,卡座包廂的大紅色門簾就被從外面掀開了。
來者是一名身材極爲健碩的男子,看上去三十多,四十不到的樣子,目測身高沒有兩米二也有兩米一,乳白色的全覆式裝甲,被爆炸般的腱子肉給撐得極爲威武雄壯。
位於四肢,全部連接到背後某個揹包上的外骨骼助力裝置,貌似是經過改裝的版本,別人每一個肢體上都只有一條機械臂,而他則有三條代表著最原始而純粹暴力的人造裝置,它們駭人地虯結在一起,近距離觀察更顯得恫嚇力十足。
健碩男子身形如小山般魁梧,卻極爲靈敏地刷的一下,就坐到了洛川的對面,古銅色肌膚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像是抹了一層油脂般,反射著光線的同時,也讓此人光禿禿的腦袋,有點熠熠生輝的感覺。
“陳驚濤,”健碩男子用自己渾厚的嗓音,如此自我介紹道。
接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地暫停了一下,還不等洛川做出什麼反應,又補充道:“沒錯,我有個妹妹叫陳駭浪。”
說罷,這位大個子傭兵似乎把自己逗樂了一般,捧腹大笑了起來。
嗯?
陳驚濤笑了一陣子,有些一驚一乍地停了下來,一對大眼睛毫不掩飾地盯著若有所思洛川,眨巴了幾下眼皮,突然問道:“你怎麼看著這麼面善?”
是啊,我也看著你面善來著。
洛川極爲泄氣地屏蔽了腦海中涌現出的不堪回憶,苦笑著向對方打招呼道:“好久不見啊,陳大哥。”
陳驚濤此時也反應了過來,動靜極大地握拳,砰的一下,砸在了自己另一隻手的掌心上,佈滿橫肉的臉上,露出了非常純粹的驚喜之色。
“你不是洛川嗎?!哈哈哈,你怎麼會在這裡?”
洛川因爲之前的在精神病院的經歷,確定了對方身份之後,下意識地氣勢就弱了三分(在對方的蠻力之下屈服的次數有點多),來回打量著對方大笑之時露出的兩排雪亮牙齒,還有別在胸口正當中位置上的鋼鐵蒼穹標誌中,閃耀著銀芒的利劍,也是滿肚子的疑問。
這位陪伴了自己快兩個月的健碩護工1號……也許是2號——反正長得也差不多——怎麼會是銀劍級別的傭兵?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爲什麼願意接受極爲危險的異常事件介入任務?
種種疑問一時間全部涌入了腦海,將原本預備好的說辭給衝了個七零八落。
洛川伸手示意自己需要一點時間,待稍稍理順了思緒,便打算先回答了對方提問再說。
“你還記得秦婭,秦醫師吧?”
洛川看著陳驚濤小雞啄米般,特別老實地不停點頭,看向自己的眼神也猶如求學若渴的赤子,純粹的沒有半點雜質,心中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多出了幾分瞭解——不管是不是僞裝,最起碼從表面上看是個相當坦率的人。
然後,洛川便掐頭去尾,向對方說明治安官樂明傑早上莫名其妙地找到自己,當得知了秦婭被綁架之後,自己又是如何的坐立不安,急不可耐地衝出家門,接著加入了獵魔人公會,經歷了一番調查之後,終於逐漸逼近罪惡的綁架犯,唯一的問題是在於缺乏人手,所以纔會在這裡就地招募傭兵。
啪!
說罷,洛川雙手一拍,故意打斷了對方的思索,保持著語速不變,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怎麼會在這裡?
陳驚濤用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自己發亮的光頭,面對如此模糊的問題,似乎是有些不確定該從何說起。
洛川也知道現在不是著急的時候,很多問題如果沒搞清只會在將來製造更多的麻煩,所以並沒有出言催促,也不打算提示對方應該怎麼說——這樣就有可能會使得對方忽略關鍵的細節——只是慢悠悠地端著自己的23世紀白開水,繼續補充著身體所需的水分。
“我是一個傭兵,很顯然,”大個子傭兵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鋼鐵蒼穹標誌,“護工算是長期的兼職,畢竟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在外邊打打殺殺。”
洛川對此倒是很是認同,刀口舔血的活也只能偶爾爲之,哪有一天八小時什麼別的都不幹,專職找人拼命的工作。
“至於說我爲什麼在這裡……,”說著說著陳驚濤明顯露出了夾雜了某些複雜情緒的猶豫之色,不過,最終他還是很坦誠地給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答案,“因爲我做了一個夢。”
夢?
有過類似經歷的洛川一下子便警覺了起來,反正遮掩不住,他也就懶得收起臉上的驚詫表情,連忙問道:“什麼樣的夢?”
?
陳驚濤似乎是有些奇怪對方嚴肅的語氣,但還是混合著諸多無關緊要的細節,說起了自己的夢。
“我記得那天是週四,也就是秦醫師被綁架的前兩天,我白天當班,晚上回家……”
狹窄的健身房,怪異的對話,以及出現又消失的女醫師……。
洛川耐著性子傾聽著對方的話語,不時出言引導,很快便摸清了陳驚濤所謂的夢是什麼,而且隨著對方愈加深入的描述,他很快便得出了結論
——這是達叔,或者其他人施展入夢術的傑作。
“其實也挺奇怪的,”大個子傭兵雙手環抱,小山丘似的雄壯身軀壓在卡座上,隱約之間似乎都能聽得木材不堪重負的咔咔聲,“晚上夢到健身什麼的很常見,但是那天好像是有個看不見的傢伙在問我關於你,還有秦醫師的事。”
“所以我就到這裡了。”陳驚濤點了點頭,似乎對於自己的說明感到非常滿意。
可惜,洛川作爲聽者,卻是越聽越糊塗。
前面半部分還算是好理解,關於夢境中人有人在詢問自己和秦婭的事,按照詢問的先後順序推算,十有八九就是達叔那貨,因爲對自己產生了奇怪的誤會,卻又無處證實,所以纔會對身爲自己的主治醫師秦婭感興趣。
可是你晚上夢見了這事,又得知了秦婭被綁架和你出現在這裡有什麼聯繫?
這還用問?
陳驚濤對於洛川的疑惑貌似感到莫名其妙,理所應當地回答道:“我晚上做夢,沒兩天秦醫師就出事了,想也知道肯定是那幫超凡的雜碎乾的,條子絕對是指望不上了,而獵魔人完全就是一幫慫蛋,正面幹仗肯定得靠我們傭兵啊,所以我只需要等在這裡就行了。”
話說,親啊,您老人家到底是跳過了多少箇中間部分,才能得出這種結論來著?而且您老就沒想過還有其他的可能?最關鍵的是如此半點證據都不講真心沒問題嗎?
洛川不由得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第一次感受到了在智力上,被人以完全不講理的方法碾壓過去所產生的挫敗感,卻又不得不佩服對方近乎直覺,簡潔明快的思路。
——因爲從結果上來看,自己確實是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