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婭現在覺得好渴,舌頭都拌不開的那種渴,她感覺到自己的腦子一抽一抽的痛,而且喉嚨乃至整個頸部都一陣陣的發熱發麻。
“咳,咳。”
她無力地咳嗽了兩聲,只覺得渾身上下無比虛弱。
發生了什麼事?
女醫師不知道,也說不清,她的思維如同被困在蛛網中的蝴蝶般,越是掙扎就越發難以動彈,而且眼前也只有讓人不安的深灰色,類似於早上被人強行叫醒,逐漸清醒的意識和“還想再睡五分鐘”的潛意識之間相互拉鋸的狀態。
呼。
秦婭對此頗有經驗,她以退爲進,緩慢地吐出一口氣,給自己一個適應的時間,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到意識攢夠了力量,便一鼓作氣地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她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天花板,純白色,牆角線上還有素樸的裝飾花紋,溫和的陽光從側面照射到屋內,使得室內的光照十分充足。
女醫師試著轉頭看了看周圍,有限的視角只能看到牆壁上有白色仿木紋護牆板,而護牆板的上方則是擁有天藍和明黃兩種顏色豎線條的牆紙。
我怎麼會在這裡?
秦婭從身下的觸感以及包裹著自己的柔軟被子來判斷,自己應該是躺在一張牀上,還沒等她理出更多的頭緒,身側突然傳來了一個清脆非常的聲音。
“她醒了,媽媽,她醒了……。”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步伐,聲音的主人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跑著衝了出去,並且話語聲也快速地模糊了下來。
聽上去好像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女醫師腦中時輕時重的抽痛,使得她的思維能力受到了極大限制,不過小女孩的聲音,倒是打消了幾分驟然身處陌生環境的不安。
雖然比起一團漿糊也強不到哪裡去的意識,還是無法給出自己爲何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但是自己應該是安全的——暫時。
秦婭艱難地將一節帶有白玉般溫潤色澤的手臂伸出被子,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試圖緩解頭部的不適感,另一隻手也在摸索著想要確認頸部如此火辣辣的原因。
“撕!”
手指尖剛剛觸碰到頸部就由於突如其來的針扎感,瞬間又縮了回去。
女醫師本來就怕痛,頓時就覺的眼眶溼潤了起來,她輕輕咬著自己的嘴脣,根本就搞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踏踏踏。
由遠及近,屬於成年人,穩重而富有節奏的腳步逐漸接近,隱隱也能聽出其中夾雜著小孩子歡快且雜亂的踩踏聲。
秦婭強忍著不適,擦拭著自己有些淚眼婆娑眼眶,擡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仔細觀察自己身處的環境。
女醫師所躺的單人牀擺放在一間不大的小房間裡,牀頭和右側緊貼著半人高的護牆板,而左側則挨著窗戶下的小巧奶白色書桌和配套的椅子,書桌對面就是通向外面的白色木質房門,再往遠處看去剩下的傢俱只有靠牆擺放,同樣爲奶白色的雙門衣櫃。
這裡……似乎是一間客房?還是說……。
吱呀。
本來就半開的房門被人推開了,一下子打斷了秦婭的剛剛有些頭緒的思路。
來者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四五左右,實際年齡應該更大一些的美豔少婦,身材婀娜一點也不比小姑娘差,身穿一件帶有典雅花朵裝飾的藕粉色七分袖圓領連衣裙,剛纔似乎在忙著做家務,所以還圍著咖啡色的肩帶式圍裙,腳上的鞋則是相對普通的白色棉拖鞋。
少婦本就俏麗的瓜子臉上點綴上了些許不明顯的裸妝,簡直如同從電視劇裡走出來,完全由特效生成,不可方物到“人間難得幾回尋”的虛擬女演員般光彩照人。
接近齊腰長度的柔順發絲被攏在腦後,綁成了一條又黑又粗的辮子,順著柔潤的頸部曲線,俏皮地搭在柔若無骨的瘦削肩膀上,眼睛好似盈盈秋水般,雖無媚態卻愈加勾人。
“醒過來了嗎?”
少婦毫不做作地輕輕扭動著自己的腰肢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目光中帶著一絲冰冷的審視,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紫丁香色的連衣裙,正有些怯生生地躲在少婦身後,只露出了半個腦袋,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地打量著女醫師。
良久,似乎是確定了對面之人並無威脅,少婦露出了不知有幾分真誠的歉意笑容道:“我得先爲我家那位的粗魯行爲道歉,很抱歉以這種方式請你過來。”
我家那位?她的丈夫?粗魯……難道?!
少婦輕柔的聲音喚醒了原本沉睡著的記憶驟然鮮活了起來,昨天晚上噩夢般的幾秒鐘,那種身不由己的窒息,無限接近於死亡的恐怖體驗一下子全部涌上了心頭。
秦婭第一時間就繃緊肌肉,下意識地合攏了雙腿,眼神中也流露出壓抑不住地驚慌失措。
“請不要擔心,”少婦非常優雅的掩口輕笑了兩聲,似乎覺得對方的反應非常有趣,“我家那位是個粗人,但也是個紳士,絕不會做出那種有失體面的行爲。”
少婦注意到面前之人多少放鬆一些,便回過身子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囑咐對方到別處去玩,小女孩則很有禮貌地朝著女醫師說了聲“姐姐再見”,還衝著她不知爲何嘿嘿一笑,哼著特別耳熟,可能是某部動畫主題曲的調子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而少婦看著這一幕溺愛地搖了搖頭,走到了牀邊很有技巧地扶著依舊綿軟無力的秦婭坐了起來,還從書桌上拿起了一杯本來就準備好的常溫水,溫和而不容拒絕地喂到了嘴邊。
女醫師被動而尷尬地接受著對方的“服務”,水分的補充緩解了不少身體各處焦灼般的乾渴,她感覺手腳也開始有了些力氣。
同時,她引以爲傲的聰明大腦也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全速運行,絕對冷靜的理性壓倒了還在惴惴不安的感性開始分析事態。
…………
首先,秦婭確定自己被綁架了,她瞄了瞄近在咫尺的少婦,鼻尖能夠輕易嗅到對方身上並不濃烈,卻又炙熱而怡人的草木花香。
根據她自己並不算多的使用經驗,這種味道應該是某款以數字爲名的經典香水塗抹了一段時間後的中調。
按照“前調濃烈,中調綿長,尾調餘香則繞樑三日,經久不散”的普遍規則,塗抹時間應該在十五分鐘到數個小時之前。
咳咳。
“來,慢點喝。”
因爲思考而有些分神的女醫師稍稍嗆了一下,少婦非常細緻而耐心的從圍裙前方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塊白色的小毛巾,輕輕擦拭著她從嘴角溢出的水珠。
“……謝謝。”
秦婭從來沒有被如此對待過,只能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對方道謝,但腦海中推理卻一刻不停。
同樣身爲女人,女醫師當然瞭解“同類”的心思,這裡明顯是住家,並且非常有可能就是眼前少婦以及她那個“紳士”丈夫的家,從口腔內的乾渴程度來看,自己應該昏迷了有幾個小時,但最多不會超過一天。
而一個女人,大週六的在自己家裡又是精緻的裸妝又是價格不菲的香水,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因爲闖入了讓少婦感覺不自信的人——也就是秦婭。
化妝的時間應該是在早上,有孩子的媽媽一般起的比較早,差不多六七點左右就應該開始忙家務了,從香水的味道結合窗外明媚的陽光,綜合判斷現在的時間應該是九點左右,十點不到的樣子。
喂下了半杯水之後,少婦放下了水杯,上下打量了兩眼靠在牀頭的女醫師,不屑地冷笑了兩聲,瞇著眼睛,像是看到什麼討厭的東西似地把頭扭到了一邊。
奇怪,這是表示厭惡,緊張之類情緒的肢體語言,她爲什麼突然改變了態度,明顯地表現出了排斥?
“他在樓下等你,”少婦的臉色明顯冷了下來,並且也下意識地加重了語氣,但隨即又露出了之前那種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黑亮的雙眸特別仔細地上下掃過秦婭的身體——特別是領口的位置——柔聲說道:“我看咱倆的身材差不多,正好可以借你幾件衣服穿。”
女醫師在對方非常露骨的暗示之下,頓時意識到問題所在,羞紅了臉,連忙一把捂住大放福利的胸口,趕緊點了點頭。
要知道,她這時還穿著那件號碼大了兩號,明黃色,前襟上還印著小松鼠圖案,領口位置大敞著的睡袍,而且她也反應過來剛纔小女孩臨走時,爲何衝著她發笑了。
——小女孩離開時哼著的就是以這隻松鼠爲主角的動畫片《松鼠傑傑》的主題曲。
此刻張牙舞爪的感性一腳把還想思考什麼的理性給踹到了一邊,遮羞的需要瞬間壓倒了一切,與此同時秦婭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來了一個讓她自己都感覺到不可思議的念頭。
她的衣服該不會都是老氣的媽媽款吧?這樣穿上去怎麼可能會好看!
少婦看到女醫師欲言又止的糾結模樣,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下意識的想法,冷淡地補充了一句:“放心,我少女時代的衣服全都留著呢。”
說罷,便直接甩下了尷尬不已的秦婭,轉身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