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花了幾個呼吸的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

雖然穿越了，但他可從不認爲自己是什麼刀槍不入的鎖血怪物，或者主角光環附體的龍傲天。

確實，經過這幾天的學習，他掌握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神秘力量，但自己依舊是肉體凡胎，如果遭遇危險，不但可能會受傷，甚至會……死。

對於穿越者來說，死亡是一個陌生的概念，他當然瞭解什麼是死亡，無論是心跳的停止，還是呼吸的中斷都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當這種損傷累積到一定的程度，人作爲獨立生命的狀態就會迎來終結，接下來，體內的細菌微生物什麼的就會發揮作用，使得構成身體的物質重新回到大自然的循環之中。

——這種認識也許有些片面，但是作爲非醫學專業的普通人來說已經足夠了。

可有一個問題卻極爲難以回答。

死亡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洛川不知道答案，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那種感覺絕對糟透了，他一點也不想要親身嘗試，卻抑制不住去思考這個問題。

想到此處，忽然有一種驚悚的情緒開始不可抑制地出現了。

瘋狂也好，激情也罷，畢竟只是一時的衝動，當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快速消退，理智逐漸佔據主導，不可避免地就會開始猶豫不決。

要是換成了那種徹頭徹尾的莽夫，也許根本什麼都不會想，而是樂呵呵地衝鋒陷陣，無論結果如何，只圖個“痛快”二字。

可惜，穿越者是個聰明人，而不是那種滿腦子都是肌肉的蠢貨。

有些時候聰明是好事，可有些時候也是壞事，越是智者就越容易思慮過剩，因此也往往表現的瞻前顧後，缺乏奮力一搏的決斷。

無關於勇氣，僅僅是因爲他們提前看到了太多種可能，而其中的絕大多數都稱不上是一帆風順的光明大道。

洛川自然也不能免俗，心中不禁開始權衡起利弊得失，甚至將秦婭的性命和自己的生命同時放到了天平上，試圖得出孰輕孰重的結論，而最爲讓他感到羞愧的是，天平正在明顯向著自己這邊大幅傾斜。

呼。

穿越者吐了口濁氣，閉上了眼睛，神態安詳地靠在柔軟的椅背上，手肘支在身側的扶手上，雙手十指相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彷彿已經放棄了剛纔熱血衝頭時的瘋狂念頭，完全是一副放棄抵抗的樣子。

…………

秦婭是個好人，是一位非常善良的醫師。

哪怕是在洛川最爲灰暗的歲月中，他也從來沒有怨恨過女醫師，是因爲他的狀況太過特殊纔會造成誤解，對方一直以來也只是在竭盡全力地試圖幫助自己，無論結果如何都不能、也不應該怪罪對方，最多隻能歸結於命運的無常。

一個好人不應遭此厄運。

這是穿越者經歷了一番思辨之後，最終得出的結論，基本沒有什麼邏輯，也不符合真實情況，只要願意，隨時都可以找出千百個反面的例子來證明，運氣好壞與人心善惡毫無聯繫。

但是他知道，自己接下來即將採取的行動絕非由於衝動，也不僅僅是因爲感性念頭的驅使，更多的是出於一個非常孩子氣的理由。

洛川想要做正確的事。

人們常常說：“只有孩子才糾結於對錯，成年人只講利益?！?

穿越者認爲這種說法太過武斷了，有些人哪怕成年，乃至步入古稀之年，也不曾放棄對於正義的執著，伴隨著年齡的增長，不斷累積的智慧、歷經的滄桑鉅變，以及愈發圓潤的人情世故，只會愈加堅定他們的信念。

——總要有人去做正確的事情，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當然，要是不用粉身碎骨就更好了。

洛川灑脫一笑，眉毛也隨著主人心情的好轉而歡快地挑了挑，所有的糾結與恐懼此刻都被他甩到了爪哇國，接下來需要制定一份詳細的計劃。

…………

首先，穿越者需要幫助，僅憑自己一人的力量絕對無法完成救援，他需要有人幫忙調查線索，也需要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提供武力支援的幫手。

再加上，這次的事件畢竟涉及超凡力量，遠超普通人所能涉及的範圍，所以需要那種既有專業技術又善於對付詭譎事件的好手。

問題是去哪裡找這種人？

第一個浮現在腦海中的是獵魔人公會官網上那個大大的結社線索舉報按鈕。

很明顯，那些不務正業的變種私家偵探們顯然自有一套對付結社成員的辦法，而且在調查線索方面也屬於專業對口，再合適不過了。

目前，有秦婭那位強勢的母親壓陣，無論是其專家組教授的身份，還是第一心靈療養院本身的社會影像力，無疑都會給警方施加巨大的壓力。

——要不然，樂明傑那貨也不至於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般，大清老早就跑到自己這裡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就差給洛小爺跪下了。

況且這起案件又和超凡力量以及秘密結社扯上了關係，想必此刻他們正嗷嗷叫著，發了瘋似地排查著女醫師所有的社會關係。

不僅僅是曾經的患者，恐怕就連從小到大所有接觸過的同學老師，甚至是幼兒園裡的阿姨都會被一個個翻個底朝天，輪流拿到放大鏡下仔細審視。

麻煩在於，洛川自己這邊實在有太多說不清，也不敢說清的事。

如果真的是他這邊的麻煩殃及了池魚，一時半刻警方肯定找不到正確的方向，別說是在黃金24小時內破案了，搞不好一兩個月摸不到頭緒也不稀奇，真到了那時候，倒黴的秦醫師怕是早就涼透了。

因此，從結果上來看，正常的調查方向由警方負責就好，而穿越者這邊的問題恐怕就得靠自己解決了，而且要立即行動起來，時間拖得越久情況只會變得越糟。

可是洛小爺手裡沒錢啊。

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明顯不現實。

穿越者大腦高速運轉的同時，手上也沒閒著，他從褲兜裡拿出自己的半舊手機，三兩下就又登上了獵魔人公會41街區分部的官網，打開了服務收費價目表和獵魔人職業手冊（公衆普及版），試圖找到一些可以利用的漏洞。

任何組織都有規矩，而只要是規矩就肯定會有漏洞，就算沒有也會有人將缺口補上，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既是出於人類固有的劣根性，也是展現人性光輝的一種方式。

獵魔人公會也不可能例外。

洛川強大的靈性不但賦予了他極爲迅捷的思維能力，也帶來了近乎本能的敏銳洞察力，只是簡單地翻找了五分鐘不到，還真被洛小爺揪出了一個不算漏洞的漏洞。

一個理論上但凡擁有正常理智的人都不可能利用的方法逐漸浮現在腦海中，雖然在有限的時間內來不及完善，不過思路上應該沒問題。

穿越者不由得露出了頗爲無奈的苦笑，自己人生地不熟，倉促之間也只能制定出這種漏洞百出的計劃，有太多的情況自己不熟悉，情報方面也幾乎是一片空白，只能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樂觀想法先行動起來，其餘的事情到時候再隨機應變吧。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可以立刻做到——學習秘術護甲。

按照原本的進度，應該再過兩天，先解讀完所有原主關於該術法的說明和註解之後，再進行實際操作最爲穩妥，不過現在事急從權，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立刻提升自己的戰鬥力，爲此冒些風險也值得。

一念至此，洛川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來就準備離開餐廳。

…………

餐廳外

隨著大門的敞開，只見鄭敖和餘婉婷兩人整齊地在門外站成一排，似乎正在等待著自己。

“你們兩人站在這裡幹嘛，還不趕緊吃飯去?！?

洛川的語氣很是輕鬆，沒有絲毫沉重的成分，臉上也掛著灑脫的笑意，言語間還挑了挑眉毛，讓本就明亮的雙眸顯得更爲清澈。

雖然在心裡他從未放棄過對於兩人的懷疑，但一碼歸一碼，至少在掌握實際證據之前，任何無端的猜疑都只會讓局勢惡化，所以儘量保持原狀，避免在這種關鍵時刻後院起火纔是王道。

老管家和女僕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最終還是鄭敖主動開口道：“少爺您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吩咐？”

“說起來還真有，”穿越者臉上笑容依舊，他用食指搓了搓鼻子，輕鬆道：“我今天要出門一趟，車庫裡我記得有十幾輛車吧。”

得到鄭敖的肯定之後，他繼續說道：“那部豪車太扎眼，幫我挑一部看上去普通的，而且要開起來方便的那種，等會兒把鑰匙給我?！?

本來以爲老管家會進行勸阻，或者提出什麼其他補充，沒想到這次他非常痛快地向著自己微微鞠躬。

“是的，少爺?！?

對此洛川表示滿意，甩下了一句我去書房準備一下，就往二樓走去。

整個過程中，餘婉婷始終有點魂不守舍地站在那裡，直到自家少爺都快走出自己視線範圍了，才急急匆匆地追了上來，可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緊緊跟在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穿越者通過靈性，感知到自家女僕亦步亦趨地跟著自己，覺得有些奇怪，根據這幾天的觀察，吃完飯後就是自由活動時間，自己縮在書房裡研究術法的時候，女僕和管家都有各自的工作，今天爲什麼會如此反常？

洛川現在的感覺很複雜，特別是在下定決心要去救出秦婭之後，這種帶著略帶糾結，彷彿霧裡看花，始終無法對彼此坦誠的感覺就變的愈加微妙起來。

他並不否認自己對於女僕有好感，而且是對於異性的那種如同磁石的兩極般彼此吸引的好感，同時他也認爲對方肯定對於自己也懷有相同的感覺。

可惜，總有一層無形但確實存在的“膜”隔在兩人當中，有時候來自餘婉婷本身捉摸不定的性格，有時候來自穿越者這邊的思慮過重的多疑，而現在還要加上女醫師秦婭……。

如果換成一名情場老手的話，或許能夠遊刃有餘地處理這種關係，無論是快刀斬亂麻式的迅速解決，還是放任時間磨滅這段感情都不失爲解決之道。

麻煩的是缺乏經驗的洛川做不到。

老實說，穿越者現在已經開始有些手足無措了，感情方面的問題屬於極少數能夠讓他進退失據的燙手山芋，但是他也很清楚這種事情，一味地拖下去只會變得更加糟糕。

還沒他等理出個頭緒，兩人就一前一後，走到了通向小客廳的奢華對開木質大門前。

也許是該談談了。

洛川停下了腳步，毫無預兆地轉過身子，本來是打算說些什麼，但沒想到餘婉婷一時沒有收住腳，猛地撞到了他的懷裡。

“不好意思，我……，”女僕羞紅了臉，邊慌忙解釋，邊試圖後退，卻不曾想一下子被穿越者慢了半拍，試圖支撐她的雙手給抱了個滿懷，由於腳下本來就不穩，整個人都不得不依靠在對方的身上。

雖然有些丟人，不過餘婉婷確實比洛川高，所以此時與其說是她被對方擁入懷中，倒不如說是對方差點埋入了她的懷抱。

穿越者勉強將自己的下巴靠在佳人的肩膀上，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後腳跟已經離地了，他到現在也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根本說不清自己剛纔爲何鬼使神差地抱住了對方。

也許只是下意識地想要扶住對方，也許是因爲這種典型言情劇段落看的太多，也許只是單純的惡作劇，也許……是因爲懷疑。

隨著每次吸氣洛川能感覺到自己的鼻尖上，縈繞著若有若無的幽香，使得他無法、也不願意再思考下去了，腦海中零散的思緒全部沉寂了下來，只剩下溫暖的感覺不斷傳遞過來。

突然，不知爲何，有一種或許可以稱之爲妄想的錯覺竄了出來，似乎自己一旦鬆手，懷中的少女就將永遠離去，再也無法相見了。

阻隔在兩人之間的單薄布料顯然無法阻止他們逐漸攀升的體溫，相互傾訴著超越言語的曖昧。

剛開始，被突襲的餘婉婷全身的肌肉都驟然緊繃了起來，他感覺自己抱著的不像是一位少女，更像是一節堅硬的木樁。

但是很快——或許也就幾秒鐘的時間——木樁一下子宛如被抽去了所有的硬質，不可抑制地酥軟了下來。

原本只是穿越者單方面的抱住對方，而現在則變成兩人之間親密的相擁，柔若無骨的少女以最直率而含蓄的方式，訴說著某種道不盡、說不完的溫情。

誰也沒有開口，也不需要開口，此時此刻任何的言語都顯的異常多餘。

也不知道這種無聲的交流持續了多久，兩人不約而同地鬆開了手，各自後退了一小步，相互凝望著對方。

餘婉婷精緻的俏臉沾滿了紅霞，她溫潤而柔美地雙眸帶著羞澀，卻毫不閃避地直視著對面男子的雙眼，表達著某種或許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愫，黑白相間的女僕裝上略顯凌亂的褶皺，更爲她添上了一絲異樣的魅惑。

而洛川這邊也沒好的哪裡去，用不著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臉上的紅暈絕對不會比對方少到哪裡去，到現在他都說不清自己剛纔是中了什麼邪，爲什麼突然抱住對方，又爲什麼胸腔內又會不斷傳出激烈的跳動聲。

但是穿越者清楚地知曉了一個超越理智的範疇，也不符合所有推理定律，並且沒有任何證據的事實。

——眼前的佳人絕對不會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行爲。

就在此刻，靈性中冷眼旁觀了半天的系統突然打算刷一刷存在感。

【觸發新任務：腳踩兩隻船】

【說明：秦婭，我所欲也，婉婷，亦我所欲也，兩者兼得不亦悅乎！】

【任務獎勵：經驗500。（前提是你能夠活到那時候）】

【備註：該任務可以和勇敢去追（第一階段）和英雄救美同步進行。】

……咱能不能商量商量退貨的問題，而且爲啥突然拽起文言文來了？！

隨著洛川進入強力吐槽模式，猛然攪亂了飄蕩在兩人之間的旖旎氣息。

俏麗女僕似乎剛剛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雙手嗖的一下捧住了自己發燒的小臉，眼珠瞪得滾圓，就連小巧的朱脣都變成了吃驚的O形。

而接下來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掉頭就跑。

不得不承認，腿長就是跑得快，穿越者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就已經一溜煙地跑出了老遠，直到這時系統纔不慌不忙地做出了迴應。

【駁回退貨申請，因爲無該選項，另外，說明段落屬於宿主潛意識自動生成，系統不予置評?！?

這是昨天晚上更新上去的諸多補丁之一在發揮效果，通過改良申請權限的交流通道，使得洛川可以在必要時詢問系統對於某事的意見。

如此積極地鼓勵自己的宿主劈腿，真的沒問題嗎？

【該行爲同時滿足了宿主心理和生理的需求，符合邏輯?！?

你就直接說我是個徹頭徹尾的花心菠蘿頭好了，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

【否定，宿主不符合關鍵詞花心菠蘿頭的定義?！?

穿越者頗有些哭笑不得，被系統這麼吐槽一番，還感覺挺有意思，特別是他知道對方絕對是一本三正經地闡述自己想法時，那種詼諧的趣味就愈加濃厚。

他拍了拍尚在發燙的臉頰，提醒著自己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隨即收起了心中隱隱的悵然若失，轉身準備前往書房。

直到最後，腦子還有些發矇的洛川也沒弄懂，爲什麼婉婷會緊跟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