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咣噹!
令人牙酸的聲音只持續了極短的時間,然後整個車頂就被整個掀開,路燈的光芒隨之照亮了一片狼藉的車廂,也徹底暴露出了人影的廬山真面目。
對方的禮帽早就不知道被吹飛到哪裡去了,但帽檐下卻沒有腦袋……或者說,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頭部,而是一坨圓不溜秋,看上去貌似非常黏答答的糊狀物。
糊狀物上自然是沒有眼耳口鼻之類的正常五官,只是在中心的位置,有一個理論上應該是嘴巴的圓形缺口,像是被層層撥開的洋蔥一樣,緩緩張開,露出了一排排和整齊無緣,但鋒利異常的鈦白色,帶有倒鉤的鋸齒。
你妹!
洛川忍受著腦海中理智值瘋狂下跌的膽戰心驚,雙手伸直,用秘術護甲的力場夾住了手槍,而後果斷朝人影長得像靶子一樣,作勢欲撲的腦袋連續扣動扳機。
砰砰砰……。
5.7毫米的尖頭彈,經過內置消音器的處理,發出了一聲聲不算刺耳的單調聲響,劃過對於它們來說幾近於無的極短空間,撞擊到了人影特別耀眼的利齒之上。
遺憾的是,警用手槍孱弱的威力,就算是得到了彈頭內部的穿甲鋼芯加持,也依舊無法威脅到眼前,應該只存在於驚悚夢境中的變態生物,接連的槍擊,也不過只是使得人影稍稍後仰,造不成任何明顯的損傷。
這樣下去不行!
洛川打出了七八槍卻未見成效,眼眸轉動之間,忽然發現了人影一左一右抓握在車廂兩邊,用以保持平衡的手臂,頓時計上心來,大喝了一聲:“達叔!”
喝罷,洛川也不管老帥哥聽不聽的懂,將槍口直接貼在對方差不多是手腕的位置上,省略了無謂的瞄準過程,砰砰砰又是三槍。
就在人影手臂被槍彈擊斷,重心略顯不穩之際,達叔一手持槍繼續射擊,另一隻手則猛打方向盤,使得缺乏依靠的洛川都不由得腳下失穩,一頭撞在車廂上——幸虧有秘術護甲緩衝,並沒有在腦袋上敲出個大包。
與此同時,人影則絆倒在貨廂一側的擋板上,踉蹌著摔了出去,隨著皮卡車後輪碾過某些東西的猛烈顛簸,一動不動地癱倒在了不斷倒退著的路面正中。
洛川喘著粗氣,手腳發軟地靠在駕駛座背後,他注意到視野側面,閃過了撞擊在路燈上,車頭嚴重變形的前導車,被人影團團圍住,任人宰割的淒涼畫面。
——至於倒黴的殿後車則早八百年就不見了蹤影。
急速縮小著的人影們並沒有繼續追擊的意思,其中一人緩步走到了馬路中央,致意也似地壓了壓自己的帽檐,目送著——假設它有眼睛——僥倖脫逃的獵物倉皇離去。
…………
洛川勉強按照腦海中所剩無幾的理智所給出的建議,單手扶著顫抖不已的膝蓋,試了好幾下,纔將自己的手槍插回了腋下槍套,也許是應爲血液中奔涌高劑量腎上腺素的影響,他現在一點也不覺得累,反而感覺頭腦愈加清醒。
“嘿?!甭宕ㄏ却蛄藗€招呼,接著還用手肘捅了捅背後的座椅,語氣之中帶著一股劫後餘生的輕鬆,“剛剛那是什麼來著?”
“神話生物(Creatures of the Mythos),卑劣儀式的產物?!?
哈,好嘛,又學會了一個新名詞。
此時一直蜷縮成一團的秦婭也終於回過神來。
女醫師剛剛擡起頭來,就應該是注意到了順著副駕駛座,像小溪般流淌不息的血流,急忙起身詢問道:“誰受傷了?要不要——?!?
說到一半,她猛然止住了話頭,雙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一下子便癱坐在了後排座椅上,知性的雙眸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震驚之色。
洛川對此表示理解,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足夠的勇氣,能夠坦然面對幾分鐘前,還和自己有所交集之人如今的可悲模樣,就連他自己也一直不忍回頭,去親眼目睹背後的血腥一幕。
相比起洛川刻意迴避,以及秦婭壓抑恐懼的舉動,達叔的應對方式則要淡定的多,他只是繼續開著車,隨手把沾染上了零星血染之色的突擊步槍,扔到了儀表臺上。
老帥哥可能是見慣了生離死別,他只是一言不發地替隔壁之人解開了再也保護不了任何人的安全帶,伸手托住了對方大腿的位置往外一掀,無有半點留戀,將失去了生機的軀殼,就這樣直接拋出了車廂。
…………
秦婭緩了好一會兒才至少在表面上恢復了冷靜,可她轉眼一看,就發現了洛川新添的傷勢,頓時蹙眉道:“你也受傷了,等一下,讓我找找有沒有可以包紮的工具?!?
洛川看著平日裡難得一見,女醫師故作鎮定的慌張模樣,低頭觀察了一下自己正在緩緩冒出溫熱液體的肩膀,頗爲習以爲常道:“我記得風衣兜裡有止血凝膠來著……對,就是那邊。”
他不急不緩地指導著秦婭拿出自己在三角形大樓附近,從某位女急救醫師手中得到的醫療道具,嘴上還反覆強調著“不著急,慢慢來”之類,試圖安撫對方的話語。
要知道,親身經歷瞭如此漫長而曲折的一天之後,就算是劉皇叔那個廢柴到古今馳名的敗家兒子(阿斗),應該也會長進不少。
——前提是沒掛在半道上。
對於洛川來說,別說換成了前世,就算是昨天,要是發現自己被劃出了這樣一道,看上去有差不多兩三釐米深,長度更是五六釐米都不止的口子,就算是沒有痛的涕淚橫流,也會被嚇的哇哇亂叫。
不過,恐懼這種東西,不管是什麼,同樣的刺激加倍加量的多見識幾次,最後不外乎兩種結局,要麼被嚇瘋,要麼就會麻木——洛川顯然屬於後者。
洛川今天見識過不止一次比這要嚴重百倍的傷口,人家那血都不是用流的,全都是大股大股地往外噴,相比起來,自己這點連小巫見大巫都說不上,當真是不值一哂【shěn】。
所以從結果上來看,洛川也確實有資格,爲了他那點在21世紀都顯的有些落伍的英雄情結,不算是硬挺地擺出了一副貨真價實的硬漢姿態。
秦婭此時終於從風衣外兜裡,掏出了約有大拇指粗細,手掌長度的紅色管狀止血凝膠,拍了拍自己旁邊的座位,示意洛川坐過來。
“我先提醒你,自從讀完本科段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接受過外傷處理的訓練了,所以……?!?
女醫師應該是有意停頓了一下,認真地注視著湊過來的洛川,眼眸中不時便會隨著車外劃過的燈火而亮起璀璨的光華。
她似乎有意板著臉,搖晃著手上的管狀物體,語帶威脅道:“所以,你最好老實點,要不然噴到眼睛裡可不要怪我哦……噗?!?
說到最後,秦婭自己都忍不住被逗笑了,可很快就進入了滿臉嚴肅的狀態,開始小心翼翼地揭開已經被劃破,而且顏色也變得愈加豔麗的酒紅色襯衫,朱脣輕啓,將止血凝膠一側的蓋子咬下,輕輕地將內裡的硃紅色泡沫噴塗在傷口附近。
洛川先是覺得肩膀上傳來了一陣明顯的刺痛(消毒),接著便是有些發癢的麻木(促進癒合加鎮痛),當泡沫急速凝結成琥珀色的半透明凝膠時,還有種整個傷口都被繃緊了的感覺(按壓止血)。
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到了明媚動人的美貌醫師身上。
洛川呼吸著對方不知爲何微微泛甜的輕柔吐息,目光被隨風飄動的劉海和幾許垂落到臉頰上的調皮髮絲所吸引,望著對方一絲不茍的俏麗模樣,腦中沒來由地閃過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她一定會是個好媽媽。
非常稀奇,也缺乏邏輯連貫性,可這個念頭卻是那樣的清晰且不容置疑,彷彿某種不可改變的既定事實般,與眼前伸手可及但又不敢觸碰的美景一起,被深深地鐫刻到了不可磨滅的回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