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現在算是知道了什麼叫做非對稱煙霧。

他現在放棄了極爲不舒服的半蹲姿勢，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背靠著粉色貓耳車，聽著耳邊叮叮噹噹，絡繹不絕的金屬敲擊之聲，竟然感覺到了一種久違了的寧靜。

在穿越者眼中，濃重到應該伸手不見五指的白色煙霧完全無法遮擋他的視線，不但近處的景物清晰可見，就連遠處的風景都以灰色線條的方式呈現了出來，而且這些煙霧不但沒有任何奇怪的味道，反而聞著有種說不出的甜香。

話說，我到底在幹什麼？

一時之間，洛川有些迷茫，心絃驟然拉緊之後，又突然鬆弛了下來，反而讓人無所適從。

頭腦之中原本由於危機而大量調動起來的資源，此刻全部都像無頭蒼蠅一樣，正在毫無方向地空轉，各種現實與虛幻交織在一起的思維碎片，相互碰撞，最終在一片嘈雜之中，只剩下了略顯雜亂的空白。

穿越者看向自己手上算不上熟悉地物件，那是一支沙地黃色的手槍，槍支上方的套筒向著後方退去了一節，露出了槍口附近的槍管，似乎是處於唐景所說的空倉掛機（彈藥耗盡）之中。

洛川還有些發矇，下意識地按下握柄側面地解脫按鈕，學著從電影裡看到的畫面，一個甩手就將不知何時打空了的彈匣扔到了地上，摸索著從風衣側面的開口處，拿出了腋下槍套裡壓滿子彈的備用彈匣，插入握柄之後，將槍口對準地面，扣動扳機。

只聽到輕微地咔嚓一聲，隨著套筒的歸位，手槍又一次進入了待擊發（隨時可以開槍）狀態。

穿越者左右看了看，一側是滿臉驚恐，蹲在地上嚇得哇哇怪叫的周正，而另一側則是單膝跪地，鳳目之中好似有股火焰在燃燒著的佟小麗。

由於姿勢的原因，使得她原本就在側面帶有一定開叉的筒裙，被撐到了極爲不合適的幅度，而他由於坐在地上，本來高度就低，所以難免看到一些旖旎風光。

女警員沒有注意到洛川出現了方向性錯誤的視線，反而一下子將俏臉貼了過來，在相互之間都能感覺到彼此吐息的距離，急促道：“繼續開槍不要停！”

正當她打算站直身子還擊之時，周正背後傳來了嚴厲的女聲。

“蹲下！我們被壓制住了?！?

這是悍妞的聲音……對了，我想起來了！

穿越者一個激靈就爬了起來，學著佟小麗單膝跪地，神光乍現的雙眼越過就快要抱成一個球的周正，看到了女獵魔人的矯捷身影。

齊詩涵一隻腳斜鏟而出，抵在了車輪下沿，另一隻腳則像個凳子般，似蹲非蹲地半跪在地上，腳踝正好墊在臀部下方，頭部壓得很低，不時就能看到幾枚飛濺的火星擦過她黑亮的短髮。

科幻風十足，像是衝鋒槍的武器，則被肘部緊貼上身玲瓏曲線的玉手，順著繃緊的腿部斜度，槍口朝向下抵在肩窩裡，隨時都可以舉起來對敵掃射。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女獵魔人眼神，洛川可以發誓，這是他這輩子見到過最爲英氣的雙眸。

那種純粹而兇猛的氣息，如同兩顆寶石般熠熠生輝，正在綻放著最爲璀璨的色彩，配合上力量感十足的身姿，完全不亞於任何畫作中的女武神形象。

穿越者在看到對方安然無恙的瞬間，不由得大大鬆了一口氣，同時凱1377身形如箭，以身作盾，擋住敵方狙擊手子彈的一幕也浮現在了心頭，然後她突然嘀咕著什麼“發現第一序列目標”之類的話，轉眼之間便失去了蹤影。

當時真的是好險啊，而且……。

洛川隔著被當做掩體的粉色貓耳車，看向三角形大樓，可惜只能看到阿哲標記出來的七八個帶有一定間距，分佈在不同樓層的紅色虛線菱形標記，按照他朦朧的記憶，只要能夠毫無阻隔地直視對方，標記就會變成實線。

剛纔那種乾燥而灼熱的味道，絕對是屬於達叔的沒錯，可是他怎麼會在這裡？

穿越者腦子裡亂糟糟的尚未理出頭緒，就聽到背後佟小麗斬釘截鐵道：“不能在這裡等死，必須要反擊?！?

說罷，女警員極其彪悍地隔著洛川，一腳就踹到了周正身上，雖然纖細的秀腿一閃而逝，但極近距離的觀察，依然讓洛川得出了奇怪的結論。

——果然還是有絲襪的啊。

齊詩涵眼見佟小麗打著手勢示意所有人一齊開槍，也只能無奈地開始聯絡在遠處不時放冷槍的阿哲，準備協同攻擊。

穿越者倒是無所謂，他感覺到自己的信心正在以前所未有地速度膨脹，反正已經將秘術護甲調整到護盾模式，剛纔就打出了二十發子彈，再來二十發也一樣，再加上又有煙霧掩護，以及粉色貓耳車的保護，覺得萬無一失。

一念至此，洛川嘴角掛上了輕鬆的笑意，毫無緊張感道：“我這邊隨時——。”

轟、轟、轟、轟、轟、轟！

劇烈爆炸聲夾雜著穿透性極強的衝擊波駭然而至，接連六聲巨響幾乎沒有間隔，使得看似堅不可摧的粉色貓耳車都在不斷地震顫中，隱隱有些向他們側移的趨勢。

穿越者通過靈性“看”到，位於粉色貓耳車車頂，本來以爲單純是裝飾的貓耳，就在爆炸發生前突然轉向大樓的方向，內部用途不明地機械結構朝著空中一連射出了好幾張奇怪的網狀物。

就是這些網狀物和某些快速移動的東西，在距離粉色貓耳車尚有四五米的距離相互碰撞，纔會產生連續的爆炸。

聲音倒是夠響的。

相比起還有閒心吐槽的洛川，近在眼前的周正反應則要劇烈的多，只見他黝黑的臉上瞬間褪盡血色，好不容易站起來的身子一下子如同抽掉了骨頭般萎靡了下去，喘著粗氣的同時，還在乾嘔不止。

剛纔還英姿颯爽的齊詩涵也面色蒼白地咬著牙，單手撐住身子，勉強維持著沒有癱倒在地上。

背後的佟小麗也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還是穿越者在旁邊趕緊扶了一把才避免了臉部著地的悲劇，但也在急促地喘息著，掙扎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句囫圇【hú lún】話來。

靠！這是什麼情況？！

擁有秘術護甲保護的洛川一臉茫然，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對他而言頂多相當於清風拂面的非定向衝擊波，對於其他人來說不亞於索命的閻羅，如果爆炸物沒有被粉色貓耳車上的主動火力攔截系統及時擋了下來，只要距離再近一些，恐怕就兇多吉少了。

“可惡……。”

佟小麗也不知道是憑藉意志力，還是本來就受到的影響比較小，嘀咕了一句不算髒話的抱怨，小手柔若無骨地撐著洛川的肩膀，踉蹌著站了起來，雙手據槍，使用自己的警用三零二式手槍，朝著敵方的方向猛然扣動了扳機。

“不要！煙霧——”

齊詩涵強撐著擡起了頭，還沒來得及說完，穿越者便聽到了啾的一聲，緊接著他眼中的世界突然被浸染成了一片溫熱的鮮紅色。

…………

可惜了。

鮑康成看著在40毫米殺傷彈的連環衝擊之下，驅散了許多的礙事煙霧，收起了架在走廊護欄上的突擊步槍。

他通過與自己的思維接駁在一起的信息傳導裝置，收回了連接在背部多功能插槽上，握著轉輪榴彈發射器的輔助機械臂，對於沒能親眼目睹血霧飛濺的悽美場景，而感到由衷地惋惜。

傭兵看著通訊頻道不斷傳來的壞消息，心知愉快的遊戲時間必須要結束了。

先是負責支援的狙擊傀儡和精確射手幾乎在同一時間被人幹掉了，接著佈置在大樓某個之字形樓梯間內的反步兵定向雷，被以不知道什麼手段同時引爆，而派去攔截目標的戰術班一個照面的功夫就被報銷了三個人。

目標的頑強程度完全超出了預想，或者說已經超出了正常人類的範疇。

鮑康成到現在也沒想明白，按照報告，目標的武器只有一把破甲能力優異的匕首類武器，他到底是怎麼在近乎赤手空拳的情況下，搞定自己武裝到牙齒的三個手下，而且是在那麼短的時間之內！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次的工作算是徹底搞砸了。

精確射手可以說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拿著電磁步槍的女獵魔人給轟成了碎屑，人工湖對面的兩臺狙擊傀儡同時陷入沉默應該也是這幾個亂入者搞的鬼，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隔著老遠，不時用大口徑狙擊槍攻擊自己的狙擊手所爲。

鮑康成用眼角瞄了一眼背後不遠處足有人頭大小，徹底被砸了個對穿的泡沫水泥牆壁，不禁感嘆了一句真是好運氣。

對方狙擊手距離太遠，再加上自適應迷彩擁有模糊身形的特性，以及自己嚴格按照《輕步兵訓練操典》的要求，開火後絕不在一個地方持續停留，幾個要素相互疊加才留的一命。

——即便如此剛纔那一槍也險些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正當傭兵心中萌生退意時，那位代理人也恰到好處地在指揮官頻道發來了撤退命令。

“A計劃，準備撤退！”

說罷，鮑康成伸手從背上卸下了如同一個方盒子似的自律機器人，照著護欄毫不客氣地拍了下去，他的手下們也有樣學樣，紛紛開始在地面或者護欄上架設機器人。

咔的一下，機器人在卡住了護欄的同時，自動架起了一支無託佈局與傭兵手中所持武器一模一樣的突擊步槍。

它靈活地調整著槍口指向，噠噠噠、噠噠噠地開始點射壓制對方的同時，沿著護欄快速移動，拉出了一條濃重的白色非對稱煙霧。

採用分體式無殼彈的突擊步槍足有三百二十發的驚人彈容量（21世紀突擊步槍的普遍彈容量爲三十發），能夠在很長的時間裡牽制住敵方。

而這些看似普通的白色霧氣則完全由納米級別的生化機器人組成（主要原材料是葡萄糖），能夠通過辨別友軍識別代碼的方式，形成只有自己人可以不受影響，並阻斷其他人視界的非對稱優勢。

傭兵按照計劃，憑藉煙霧和自律機器人的掩護，將隊伍集合在一扇灰黑色的防盜門前，摘下了腰間圓筒形的破門/破牆兩用炸藥，一把貼在了門上，然後拉下了上面的拉環。

圓筒先是釋放出一種用於掩蓋噪音的特殊白噪音，接著發出了某種類似小爆竹爆炸，不算大的聲響，但釋放出的巨大沖擊波卻在瞬間，將厚重的防盜門給生生拔出了經過水泥灌注的方式強化過的門框。

咣噹一聲，扭曲變形的金屬防盜門轟然倒地，以接近於五體投地的姿勢，徹底臣服於絕對的暴力之下。

鮑康成打頭據槍，踩著曾經的防盜門——現在的金屬垃圾——穿過了狼藉一片的玄關，踏入了空無一人的客廳，頭盔上的全視角觀察系統，使得他可以同時看到周邊360度的所有細節，一個人在槍口微轉之間，便完成了21世紀需要緊密配合的四人小隊才能完成的CQB（Close Quarter Battle 室內近距離戰鬥）。

“安全！”

說罷，他槍口一轉，原地轉身並切換到跪姿據槍，負責掩護6點鐘方向（隊伍的後方）。

第二個踏入房間的傭兵，將突擊步槍調整爲每分鐘一千兩百發的全速射擊模式，伴隨著宛如亞麻布被撕裂的吼叫，一個簡單的掃射，便將通向陽臺的落地窗以及包裹在陽臺外側的玻璃，化作了漫天飛舞的晶瑩碎片。

而後第二傭兵毫不猶豫，大跨步向前，直接從30層的高度上跳了下去！

緊接著是第三，第四，最後的第五個在經過鮑康成的側面時，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跳了下去。

收到信號的傭兵轉身站起，迎著通過陽臺灑落在客廳中的充沛陽光，縱身一躍。

單兵戰甲內置的重力加速度傳感器捕捉到異常讀數的瞬間，立刻以微秒級的速度經由仿生神經網絡，用不著相當於中央處理器的戰術演算模塊費心，條件反射地在姿態控制模塊的配合下，啓動了隱藏於裝甲接縫處，一點也不起眼的壓縮氣體噴射口。

鮑康成在空中經歷了幾次反向噴射，即將落地之時，所有噴射口以近乎極限的輸出，瞬間噴出了大量無色氣體，徹底抵消了所有殘餘的重力勢能，使得他如履平地般，穩穩地落到環繞著三角形大樓，接近於奢侈品的淺綠色草皮上。

四輛六輪裝甲車，維持著車廂和貨櫃融爲一體的中型廂式貨車僞裝，全部駛上了草地，沉重的裝甲車體留下了一道道泥土都被翻出的明顯輪胎印。

“老大，這邊！”

其中一輛裝甲車開啓了側門，某個手下站在門口揮舞著手，示意鮑康成趕緊上車。

傭兵一把抓住對方的手，借力跳入裝甲車，一鬆手，突擊步槍便在細長機械臂的抓握之下，自己勾在了胸口的掛環上，直接開口向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副官問道：“剩下的都撤出來了？”

副官兩手握住眼前投影熒幕的兩側，朝向自己的老大。

“一共三十二人，實到二十五人，都在這裡了?！?

鮑康成聞言，頓時發出了一聲好似受創野獸般的嚎叫，一拳就砸在了經過防濺射處理，由特種纖維包裹著的軟性裝甲車內壁上，他本身的力量再加上外骨骼助力裝置的輔助，咚的一聲悶響，使得自重驚人的裝甲車都微微晃動了一下。

傭兵注意到陸續進入車廂的手下們看向自己不安的眼神，勉強剋制住了翻騰不休的怒火，轉向副官下令道：“通知電子戰小組，引爆蠕蟲炸彈，掩護我們撤退！”

說罷，鮑康成拉開了摺疊在車廂一側的座椅，無視了車輛起步時的些許搖晃，大馬金刀地坐了下去，只覺得滿腔憤恨無處發泄。

這次不但賠上了七個弟兄，還有包括兩臺狙擊傀儡在內，大量的裝備損失，結果讓目標跑了不說，還一腳踢到了莫名其妙的鐵板上，真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過，好歹也解決了對方一人，不算是虧到了姥姥家，那槍雖說沒有打到腦袋上，不過那種傷勢應該救不活吧。

傭兵在心中如此期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