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

電梯向上運行了幾層之後，大門在清脆的響聲中敞開了，帶頭的女幹部似乎是一刻也不想和洛川他們多待一樣，搶先踏出了電梯，朝著守衛著電梯口的兩名武裝傭兵點頭示意後，指著一側的走廊，冷冷道：“這邊，”而後便頭也不回地往走廊裡走去。

洛川在經過打量著自己的武裝傭兵面前時，注意到對方胸口的鋼鐵蒼穹標誌中，指向天空的利劍是亮眼的銀色。

相當於資深獵魔人的傭兵嗎？

洛川一邊和齊詩涵並肩跟在女幹部後面，一邊回憶著剛纔那兩名傭兵的裝扮。

基本的裝備依然是帶有外骨骼助力裝置的黑色全覆式裝甲，胸口武裝帶上掛有兩支備用突擊步槍，加上手裡的一支，足有三支突擊步槍處於隨時待命的狀態。

而且從全覆式裝甲上的一些明顯比起外面的傢伙們要精緻不少的細節上來推斷，應該是價格不菲的高端裝備，倒也和他們的身份相匹配。

這裡的裝修風格和下層長方形大堂的古典城堡風截然不同，大塊大塊明亮而不透明的磨砂玻璃隔離出了很多獨立的空間，腳下的深灰色地毯紋飾簡潔，而頭頂排列在走廊左右兩側，隱藏在天花板吊頂後方白光燈具，凸顯出了現代風裝飾的高冷與優雅。

三人走著走著，到達了一間會議室門口，另外一名同樣身穿制服，不過顏色和款式上顯然都和女幹部有所差別，大概只有二十出頭，疑似是秘書的貌美女子早就等在門口。

女幹部和這位貌美秘書簡單地交流了幾句，便朝著洛川和齊詩涵耐著性子，禮貌性地點了點頭，才轉身原路返回。

貌美秘書倒也不打算多話，側身露出了身後沒有門把手的磨砂玻璃門，只是柔聲細語地說了一個請字，便低眉順眼地站在了一旁。

洛川看了一眼自己的搭檔，只見悍妞毫無半點怯場之色，淡淡地道了聲謝，就帶著他走到了自動開啓的磨砂玻璃門前，腳步不停地走了進去。

…………

這間會議室不大也不小，可以容納十幾人的長方形的空間內，一進門就可以看到擺放在正當中，橫在兩人面前的一張同樣爲長方形的黑色木紋會議桌，以及圍繞著會議桌的一圈黑色啞光皮質旋轉座椅。

再往前則是上下兩頭都是厚實的灰白色泡沫水泥，只有當中窄窄的一條爲透明玻璃的牆壁。

此刻一名如雄獅般，給人一種“鋪開來”感覺的魁梧大漢，不偏不倚地隔著會議桌，坐在長邊一側的中央，他斜對著兩人微微擡手示意獵魔人們坐到自己對面。

待兩人入座之後，雄獅大漢便打開了本來就放在桌子上，一個帶有精美木紋的小盒子，拿出了一根大拇指粗細，暗紅褐色，捲上了一圈金色華美商標的雪茄。

咔的一下，他用特別適合切斷小拇指的精巧雪茄剪，切下了雪茄頭部的一小節，又從自己紫羅蘭色的西裝外套內袋裡，掏出了一盒長度比起正?；鸩窈幸L出了將近一倍，似乎只裝有一排火柴的金屬盒。

只見，雄獅大漢視兩人爲無物般，自顧自地刷的一下，引燃了火柴，也不著急點燃雪茄，而是任由臉上的方框茶色墨鏡，反射著明暗不定的火光。

待火柴燃燒了一陣，他緩緩地挪動著火焰，保持著適當的間隔，旋轉著來回炙烤粗壯的雪茄，烤了有兩三圈之後，才從容不迫地引燃了雪茄。

雄獅大漢隨意甩手熄滅火柴的同時，也不知道有什麼門道，先是叼著雪茄吹了兩口氣，接著才微微輕吸了一口，回味良久，徐徐吹出了一道變幻莫測的煙雲，整個過程不急不緩，充分展示出了一切盡在掌握的大佬風範。

對於上輩子也不抽菸的洛川來說，只覺得隨著對方的吞雲吐霧，相對密閉的會議室中，開始充斥著一股讓人躲也躲不開，異常嗆人的煙氣。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得放緩了呼吸，保持著臉上的無悲無喜，雙手十指相扣，端坐在相當舒適的皮質旋轉椅上，打量著這位僱傭兵聯合會的分會長。

第一眼搭上去，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對方的頭髮。

異常蓬鬆的髮絲捲曲著向四面八方延伸開來，就像是獅子脖子上長著的鬃毛一樣，配合上精心修剪過的絡腮鬍，的確猶如萬獸之王般威儀十足。

他的眼睛應該不大，透過茶色的方框墨鏡可以看到和臉部比例不怎麼相配的一對瞇瞇眼，閃爍著某種晦澀的利芒。

極爲魁梧的身體，搭配上一整套內外都爲紫羅蘭色，沒有領帶的三件套西服正裝，讓整個人都呈現出了一種讓人無法忽略的驚人存在感。

“齊詩涵……你小時候我曾經見過你一面?！?

雄獅大漢似乎是覺得將他們晾的差不多了，一開口便開始追憶往昔，他的聲音極爲渾厚，隱隱之間甚至都有一種天搖地動之感。

他正過身子，使得自身魁梧的身影愈加龐大的同時，也讓洛川注意到了掛在對方左胸口上，鋼鐵蒼穹標誌裡散發著耀眼金光的利劍。

“那時候你大概就只有這麼點大，”這位分會長比劃了一下差不多比桌子還要矮上一節的高度，而後露出了一臉不似作僞的唏噓表情，注視著女獵魔人感嘆道：“一轉眼，就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哈哈，時間過的可真快啊?！?

若是尋常之人，但凡氣勢稍稍弱了半分，也許便會順桿就上，套套交情什麼的，順便將話語的主動權也拱手讓人，但齊詩涵可不是那種能夠被輕易左右的女子，聞言只是淡淡道：“太小，沒印象了?！?

雄獅大漢也不惱，反而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又笑了兩聲，震得整間會議室裡都嗡嗡作響。

“也是，你那時候也就七八歲，印象不深很正常?！?

分會長沉默了下來，又開始吞吐起了雲霧，盤旋不去的白色煙霧，遮擋住了觀察者的視線，根本就讀不出任何喜怒哀樂，唯有一種只存在於直覺上的壓迫感，正在以不可阻擋之勢，緩緩席捲而來。

齊詩涵似乎也知道，拖下去也只會對自己一方不利，便主動出擊，提出了自己的來意。

“我今天過來，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想要知道那些傭兵的同夥在哪裡。”

她並沒有明確地說明“那些傭兵”究竟指的是誰，不過洛川看得出，對方顯然也是有備而來，不可能不知道女獵魔人說的是什麼，而且如果雄獅大漢願意交出資料，也可以說是默許了他們接下來可能會採取的一切行動。

但是，事情自然不可能如此的一帆風順。

“不可能。”

雄獅大漢一吐煙氣，斷然否決了齊詩涵的提議，也許是看在於亮的面子上，或許之是單純的不願意過於缺乏迴旋餘的硬碰硬，整個人向後靠在椅背上，握有雪茄的一側手肘放在桌面上，直視著女獵魔人道：“我們僱傭兵聯合會有足足二十萬會員，而將這二十萬人團結到一起的是什麼？”

分會長加重語氣，自問自答道：“是信任！”

接著他雙手一擺做出了無可奈何的手勢，隨即拋出了一個問題道：“我不可能爲了你們，就放棄對於所有會員的承諾?！?

洛川眨了眨眼，立刻就聽出了對方的意思，說穿了就是在問兩人，你們究竟能夠拿出什麼好處，或者說有什麼依仗，纔有足夠的分量讓我拿出資料，並對你們接下來可能的報復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果換成了洛川，可能此時已經開始絞盡腦汁，尋找可以用於交換的“利益”，或者各退一步，小心地探問對方的胃口究竟有多大，試圖找到一個雙方都可以接受的結果。

但，悍妞可不是洛川。

“我記得那個時候鬧得挺厲害的，也就是我七八歲的時候……?！?

齊詩涵的語氣始終保持著一種讓人摸不到深淺的平靜，她先是挑起了一個新的話頭，並且通過對於時間點的提示，勾起對方的回憶，然後繼續吐出了一個洛川從未聽聞過的名字。

“終末記錄會……可真是沸沸揚揚，不是嗎？”

雄獅大漢似乎是懶得做出迴應，也有可能是被勾起了某些不堪的回憶，他只是一言不發地吸吮著手中的雪茄。

不過，敏銳的洛川發現，本來只是微微泛著些許火光的雪茄，現在正在閃爍著愈發亮眼的橘黃色光芒。

齊詩涵顯然也是精於話術的箇中好手，懂得在威脅這種難纏之人的時候，必須要留出充足的時間讓對方權衡利弊，要不然一味的窮追猛打，只會導致談判破裂，甚至更加糟糕的結局。

如夢似幻的煙雲纔不管逐漸凝固下來的氣氛，依然我行我素地扭動著自己的妖嬈身姿，隨著會議室內應該存在，卻無聲無息運行的換氣扇，不時在虛空中搖曳出一道道難以預測的線條。

就在洛川計算著火候成熟的剎那，女獵魔人清脆而低沉的女中音也準時響起。

“相比起爲了幾顆耗子屎，毀了一整鍋湯，倒不如將那幾個說不準和拜火結社有所勾結的敗類拋出來，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何樂而不爲呢？”

這時洛川也反應了過來，自己的搭檔之所以要特意點名“拜火結社”，也就是說剛纔的所謂“終末記錄會”也應該是類似性質的結社組織，而且當年恐怕有不少傭兵都和這個記錄會有所聯繫，導致整個僱傭兵聯合會都被拖下了水。

而且齊詩涵還特別強調那幾個人是“說不準”和結社有所勾結，言下之意也是留出了三分餘地，爲之後可能需要做出的妥協進行鋪墊。

無論是對於時機的把握，採取的策略，還是用詞的甄選與編織都屬於上乘，雖然最後一句略顯急躁，不過洛川覺得就算是換自己上，也不一定能夠做到更好。

正當洛川認爲這場談判算是十拿九穩之際，雄獅大漢卻給出了出乎意料地回覆，還是那三個字——“不可能?！?

一口封門的堅決語氣，似乎沒有留下半分可以商量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