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宛晴立刻大氣十二分精神,像一隻勤快的小蜜蜂去給凌仲煊倒水。玻璃水杯被倒滿了大半,她先試了試水溫纔將杯子遞給凌仲煊。
注視著她的每一個動作,凌仲煊都有一種像是在做夢一樣的感覺,對他細心和體貼的人真的丘宛晴?
他的心沉了沉,或許是因爲他救了她的命,她不想欠他的人情罷了。
之前在新加坡她也說過,那個吻只是爲了還他的人情。如今既然要和他一刀兩斷,就必定會把所有的事都理清分割才行。
接住水杯的他沒有喝水。
“不用做這些,你走吧。”凌仲煊開口,嗓音有點沙啞。
“你要趕我走。”丘宛晴的眼神露出受傷的神情,一閃而過。
“不,我是讓你早一點擺脫厭惡的人。”凌仲煊給出了完美的理由。
“厭惡的人,”丘宛晴若有所思,“的確有很多。不過那些人已經得到應有的制裁了。”
凌仲煊一把抓住丘宛晴的手,就像他剛醒時那樣緊緊地握住:“那些人裡也包括我,這點你最清楚。”
說話時他稍微用力,就將丘宛晴拉得靠近自己,他們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望著她半邊完好的面容和另一半截然不同的樣子,凌仲煊的心下又是一涼。
“所以呢?”望著那雙幽深的眸子,丘宛晴無動於衷,“我恨你,這是你早就知道的,還需要我多做解釋嗎?”
她語氣的果決讓凌仲煊心裡最後的一絲幻想破滅。
他早知道會是這樣,只是從她口中聽到的時候還是握緊了拳頭。
以爲從死亡的邊緣回來或許會變得不同,但結果卻什麼都沒有變,除了他更加無法割捨她。
丘宛晴從他的手掌輕鬆就掙脫了出來,看到他的樣子眼神也黯淡一瞬,但他沒有看到。
“先吃早點吧,想吃什麼我下去買。”丘宛晴非常自覺地忽略凌仲煊的表情,然後問道。
問完之後她想起自己的半邊臉被繃帶包著不能見人,就補充說會讓暮雪來的時候帶早點。
“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凌仲煊繼續那個話題,他不想看到丘宛晴做任何不願意做的事,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昏迷時她已經完全改變了心意。
“非常明白,”丘宛晴很認真地回答,“如果我討厭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那你喜歡嗎?”凌仲煊問道。
“樑羽說等你醒了需要做全身檢查,算你命大活了過來,估計要休養好一陣才能恢復健康。”丘宛晴徑自交代著,一邊說話一邊扶著凌仲煊的身體讓他重新躺下,“你躺好不要亂動,小心碰到傷口,我去叫護士和醫生。”
丘宛晴說得非常認真,讓他躺好又還爲他蓋上了被子。
這回凌仲煊抓住的就不是她的手,而是趁她彎腰時直接摟住了她的腰身,讓她被迫撲到了自己身上。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凌仲煊看著她的眼睛,對她的行爲越發看不透。
“你多心了。”丘宛晴淡然地打斷了他。
“不然,爲什麼會突然對我這麼關心?”凌仲煊質疑的神情越發凝重。
丘宛晴無法解釋,她會做這些全都是因爲她無法放下對他的感情,無法讓他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這些都太難以啓齒了,在發生了那麼多的痛苦往事以後。
她的自尊不允許,她的驕傲也不允許,這些都成了她能夠活下去的動力。
“沒有那麼多理由,只是想這麼做不行嗎?”丘宛晴反問,帶著一絲試探的意味。
如果他對她還如以往,他就會接受自己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你真的想這麼做?”凌仲煊也試探地問道。
兩顆心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卻因爲太過小心而變得盲目。看不清對方的心意,於是只能像這樣一次又一次地試探,只要一碰到一丁點的類似傷害就會連連後退,甚至將自己用厚厚的外殼包起來。
沒有人能夠逃脫這感情的魔掌。
凌仲煊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也似乎更加迷糊,他緊緊盯著丘宛晴的眼睛看了半天,只能從那雙明亮的眼睛裡看到平靜和堅定。
半晌,他忽然笑了。
“你不用勉強,早就想和我劃清界限的人怎麼會突然有這麼大的改變。”凌仲煊說著喝掉了杯中的水,他的脣色纔好一些,“差點就被你騙了。”
他以爲她只是在演戲,以爲這只是她還清所有而編造的劇本。
也許這就是她的劇本,但絕對不只是爲了和他之間有個了斷。
“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只是現在先讓身體恢復了再說。”丘宛晴很自然地從他手中拿走杯子,然後又倒了一杯水放在一旁。
看到他醒過來就放心了,這時丘宛晴才考慮到自己的臉傷該如何處理。
等丘宛晴走到門口時,凌仲煊叫住了她。
“等到你的傷好了,就頭也不回地走吧。這是唯一一次我放手給你的機會,錯過了就再也不會有。”凌仲煊聲音低沉,掩飾著內心的傷痛。
凌仲煊知道,現在的一切都不是丘宛晴想要的。
他要讓她開始過新的生活,就要主動退出她的人生才行。
丘宛晴停了停,收起笑容。
“那就先把我臉上的傷治好,你不是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人嗎?這點小事應該也難不倒你。”她說著,推開門沒有回頭地走了出去。
誤會和掩蓋,存在和虛無,似乎一切都唾手可得卻又忽而消失不見。
當她終於決定將自己的心再一次付出時,對方卻由於太過謹慎而錯過了。這世上有千千萬萬人,每一秒都有千千萬萬件事情發生,當她下一次再做出同樣的決定又會是什麼時候?
沒有人知道。
暮雪處理完了房子的事就匆忙趕到醫院,看到丘宛晴回到自己的病房才放寬了心。給凌仲煊送去早點之後,暮雪給護士交代了幾句就跑去照顧丘宛晴,在她眼裡,丘宛晴的情況可是要比凌仲煊糟糕太多。
進門時閻醫師正在給丘宛晴說明她的傷勢,丘宛晴眸子平淡如水,從頭到尾都沒什麼變化。
“總之,你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下一次手術之後還是這樣,我也沒有辦法了。”閻醫師嚴肅地說。
丘宛晴平靜地應了一聲。
“就沒有絕對能治好的方法嗎?”
等閻醫師離開後,暮雪坐在牀邊問,聲音裡充滿了對閻醫師的不滿。
暮雪覺得樑羽推薦的這個閻醫師一定是個庸醫。
“沒關係,醫師說了,就算不能百分百祛除疤痕,也能做到基本看不出來,有一點痕跡沒關係的。”丘宛晴倒是反過來安慰暮雪。
“你怎麼能看得這麼開?”暮雪不解,對丘宛晴的態度感到生氣,“不行,我一定要去找到能讓你痊癒的方法,國外的技術那麼先進,總不至於連這個都治不好。”
“好了,你不要再悲憤了,反正我的臉也不是給別人看的,就算有點瑕疵又能怎樣?”丘宛晴略帶自嘲。
“這是什麼話?女爲悅己者容可不是白說的。”暮雪反駁,接著像是明白了什麼,“剛纔我還沒來的時候,你跟凌都說什麼了?”
本來該八卦的表情,暮雪卻擺出無比認真嚴謹的樣子,讓丘宛晴不禁笑了。
“讓他不管怎樣都要治好我的傷。”丘宛晴回答。
“你怎麼這麼傻?”暮雪一聽便急了,“這麼說會讓他覺得你在怪他,說不定他還以爲你討厭他呢!”
“不然呢?”丘宛晴淡淡一笑,儘管只有半邊臉也是賞心悅目。
暮雪更急了:“快點和凌說清楚吧,說你喜歡他,不能離開他,也好讓他不要再沉悶了。”
丘宛晴反手按住了暮雪的胳膊:“很抱歉,我不能這麼做。”
“爲什麼?”暮雪驚愕。
“我還沒有讓他重新愛上我的能力,現在的我只能一個誰都能打倒的弱女子,發生任何事都需要別人來保護,我討厭這樣的我,他一定也和我的想法一樣。只有當我能夠像你,像安宇寧那樣時纔有資格站在他的身邊,所以直到那個時候以前,我不會說出對他的任何感覺。”丘宛晴看著暮雪的眼睛,每一個字都說的非常有力度。
“你不用變成這樣,我相信凌喜歡的是現在的你。還有,什麼叫沒有資格?你是最有資格站在他身邊的人。”暮雪對丘宛晴的想法感到震驚,不停地勸解。
“脆弱的我是無法做任何對他有利的事的,只會不停地連累他,讓他面對危險。而且最重要的,在他心底愛著的人始終都是安宇寧,我只是一個替身而已。既然要做,至少要和安宇寧像一點纔對啊。”丘宛晴深深地呼吸,她心意已決,不是暮雪能勸說得了。
最艱難的決定丘宛晴都已經做了,最難以開口的話她也說了。曾經把她害得那麼慘的安宇寧,現在成爲了她的動力和標榜,只有變成像安宇寧一樣的人才能像在她的夢中那樣,和凌仲煊無所憂慮地挽著手臂走在大街上。
想做什麼就做,想說什麼就說,不會讓他陷入任何危險之中,更不會因爲保護她而受傷。
“你真的要這麼做?”暮雪知道勸說不住,最後一次問。
“是,我要改變。”丘宛晴回答。
“好,我來幫你。”暮雪有義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