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在入靖安侯府之前,玉錦瑟還抱著一絲僥倖。
打扮得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若是還能被那文老太傅認出來可算是奇蹟了。
誰知道坐下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聽見身後傳來文老丞相傳來一聲招呼:“想不到王爺大駕光臨,真令在下陋室蓬蓽生輝?!?
於是可憐的錦瑟連續兩天都在喝茶時嗆住了。
她有想過被認出來的可能性,但是絕對想不到光一個邋遢的背影都能看出是她來。
僵硬地轉著脖子,本來她還試圖圓個場,誰知道文老丞相很有喜感地先給了她一個斜眼:“怎麼?以爲你改個樣我就認不出你來了?只要是我的學生,就算化成灰我都認得?!?
於是錦瑟徹底認命。她訕笑著拱手見禮:“錦瑟見過太傅?!?
老丞相笑得一張老臉都變成了菊花:“客氣什麼,想不到多年不見,王爺做出來的詩依舊不凡,實在是令老生欣慰的很哪。”
錦瑟抽動了兩下嘴角,沒有回話,心裡卻是暗暗發誓,以後便是天塌下來,也絕對不再動筆了。
“聽說王爺可是在微服私訪呢,怎麼,微服到我靖安來了,也不來主動看看我這個老婆子?”
錦瑟恭敬地笑笑,屁股只做了半張椅子:“哪裡,只是不想麻煩太傅罷了。”
老丞相倒是很瞭解她的爲人:“我看不是那麼回事吧,聽說你被皇上賜婚了,莫不是逃婚了?”
錦瑟不由張大了嘴。
老丞相立即拍腿笑道:“看來王爺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輕易地就被詐了出來?”不由搖頭嘆道,“看你這模樣,可真是讓人放心不下啊。”
錦瑟在心底罵道,你個老狐貍,在朝爲官幾十年,我能和你鬥麼?
“怎麼?王爺這婚逃到我靖安來了,莫非是有什麼打算不成?”
錦瑟乾笑道:“哪裡能有什麼打算?不過就是四處逛逛罷了?!?
老丞相微瞇著眼看著她,那眼光錦瑟怎麼看怎麼覺得不懷好意,簡直像是在看砧板上的豬肉。
果然,過了半晌,文老丞相慢條斯理地從牙齒裡蹦躂出了這麼一句話來:“那你出手幫我的孫兒夏詠又是怎麼回事呢?聽說……你還是動手動腳的登徒子啊。”
“無心之舉啊?!彼糜惺芬詠碜钐拐\最直白的……一隻眼睛……看著老丞相,“那是個意外罷了,你知道,我向來不是風流好色之輩?!?
老丞相微微揚手:“不必解釋,我怎麼會不清楚王爺生來的秉性?!闭f著上上下下審視般地打量著錦瑟,“看你這模樣,該不是還是個雛吧。”
現在錦瑟比誰都慶幸幸好這老狐貍是單獨地和她面談,不然她的臉都要丟到十萬八千里去了。
她漲紅了臉,咳嗽了一聲:“太傅請注意自個兒的身份?!?
老丞相倒是不以爲然:“怎麼,自家的太傅不能說你兩句?”
錦瑟苦笑:“是是,太傅請便?!?
“這還差不多?!崩县┫酀M意地點點頭,“既然如此,對著王爺我也開門見山,現下,我給王爺兩條路,一,我稟告皇上王爺的行蹤,讓皇上派御林軍來請王爺回京完婚?!?
錦瑟嚇得臉色都變了,她慌忙擺手連連作揖:“太傅還請放學生一馬?!?
老丞相笑了,看來這傻徒兒非得朝陷阱裡跳不可了:“這第二條麼,便是你做我們家詠兒的先生,教他習字作畫,如何?”
“???”錦瑟張大了嘴,“讓我去教文公子?”
老丞相作勢威脅:“怎麼?你不肯,那也簡單,老生現在便修書皇上……”
“別別,我答應便是。”錦瑟低頭服輸,徹底敗在文老狐貍的手下。
“在我把你碎屍萬段之前,你有什麼遺言就說。”文小公子氣勢洶洶瞪著她,“也不知道你耍了什麼手段,居然說服了奶奶讓你來做我的先生。”
錦瑟撫額,說道:“文公子,請你相信我,若是可以的話,我也絕對,絕對不想接這個差事?!?
這個工作和幼兒園老師有什麼差別,她玉錦瑟逃婚是爲了逍遙來著,絕對絕對不是爲了來教導這個脾氣古怪的文公子啊。
文小公子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憤憤地將書桌的筆硯統統地掃到了地下:“哼,我去找奶奶,我就不信她捨得讓我跟著你這樣一個醜八怪學作畫。”
錦瑟無奈地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
文小公子用力掙脫了幾下,錦瑟沒有放手,他漲紅了臉大喊道:“你做什麼,放開我,你這個登徒子,無恥之徒。”說著他手腳並用,簡直又是咬又是踢。
“別吵了!安靜!”簡直是一團亂,錦瑟終於忍不住出聲了吼了他一句。
文小公子顯然被她這一聲鎮住,長這麼大,還從未有人這般兇過她,登時也是被嚇住了。
而錦瑟只是平靜地指指地下:“把這些筆硯拾起來,坐下,寫字?!?
“什麼?”他氣白了臉,這麼一個醜女也敢指使他?莫說她只是奶奶請來的先生,就算是自家的孃親也從未用過這種語氣對他說話。
錦瑟定定地看著他,雖說一身醜裝,滿臉黑膚,目光卻是懾人而嚴厲的:“你既要專心學畫作詩,便首先要學會做人,這般驕縱如何能做得出好詩,畫得出好畫?”
“你憑什麼教訓我?我是文府的公子,你算什麼?”
“就憑我是你的先生?!卞\瑟嘆口氣,語氣又軟了幾分,“文公子,若非是你奶奶逼著我非要讓你學會我的三分功力,我以我的性命發誓,我絕對不願意留在這裡逼著你習字作畫。”
文公子用力地甩開她的手,跳開幾步,指著她的鼻子罵道:“醜女,別做夢讓我乖乖聽你擺佈,若是要你教,我寧可一輩子不寫字。哼!”
說罷趾高氣揚地掉頭就走。
錦瑟無語望天,話說她也覺得自己去和這麼個小屁孩理論實在是幼稚得很。
嘆口氣,她自個兒將落在地上的筆硯拾起收拾好。
君紊提著她收拾好桌子,笑道:“看來老丞相的任務您是完不成了?!?
錦瑟搖頭:“罷了,反正有個地方住也不是壞事,這些日子總讓你陪著我住客棧,也是委屈了你。”
君紊悠然一笑,依舊靜靜地幫著她收拾屋裡的一團狼籍。
已是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文小公子和王爺絕對是一對冤家,不,該說是文小公子實在太難伺候。
王爺的好脾性也幾乎快要被消磨殆盡,整日裡對著她大呼小叫,對著她又是摔筆又是摔東西。
見著她便破口大罵,從沒給過半分好臉色。
君紊幾乎快要替自家的主子不值了。這文公子可真不僅僅是一個“蠢”字了得。莫說王爺的詩畫乃是天下一絕,千金難求。便是歷屆的狀元女,也無不以王爺自小到大的詩詞推崇備至,若能得她一言半語的指點,都是絕難得遇的機緣。而文小公子卻偏偏這般浪費他奶奶的苦心。
此時文小公子正一個人坐在屋裡生悶氣,直到小月掀開了簾子走了進來。
“公子又和君先生生氣了?”
“誰會樂意和那個醜女生氣?”文公子冷哼一聲,“也不知她白吃白喝地賴在我們家裡做什麼,每次見著她那副模樣我便心裡有氣。”
小月掩嘴偷笑:“是啊,在公子的眼裡,還有誰人能比得上太守大人呢?”
“你,別胡說!”一提到費太守,文小公子又是紅了臉。
“公子既然不樂意,那我可不和您說小月打聽到的太守的事了?!?
文小公子一聽,慌忙急道:“小月,好小月,快說嘛,太守怎麼了?”
小月又偷偷笑了他一回,這才一臉哀怨地道:“小月我可是使盡了美人計,這才和太守大人的副官套出話來,原來呀,太守大人後日要去邯鄲寺上香呢?!?
“真的?”文小公子立即跳了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公子若是不信小月便算了?!?
文小公子用力地拍了他一下:“你個死小月,總是這般沒大沒小的,還不快幫你家公子想想後日該穿的衣服。”
小月笑道:“是……是……小月呀,一定會負責幫公子打扮得美美的?!?
於是後日一大早,錦瑟便看到文小公子打扮得極其花枝招展地路過了自己的眼前。
瞧那粉塗得,香抹得,害得錦瑟在他路過時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大噴嚏。
“你……”文小公子停下了腳步,叉腰瞪著她,“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麼?”錦瑟又被他突然的發作搞得莫名其妙。
“你故意打噴嚏是什麼意思?”他逼近她,錦瑟忽然一陣頭暈,天哪,塗脂抹粉,救命啊。
她捂住鼻子,連忙說道:“沒什麼沒什麼,你走吧文公子,你放心,今日我絕不逼著你習字畫畫了。”
阿彌陀佛,天可憐見啊。
誰知道文小公子見她如此,更加來氣。
“見我打扮的這麼美,你個醜女就偏要作怪是不是?”
“啊?”錦瑟張大了嘴,過了會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不由笑著搖頭,“文公子,你打扮的究竟美不美,這個我不好說,我只想告訴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刻意的修飾反而不美,你說呢?”
“你……你……你個混蛋!你分明是嫉妒?!焙鋈幌氲剿桥?,又改口,“分明是羞辱我!”
好吧,錦瑟承認自己去和個小孩子辯論實屬無聊之舉。
“文公子,我絕無此意,若你覺得自己是美的便可以了,雖說我覺得……那個,可是你要有自信…不用管我…”錦瑟發現自己簡直是愈描愈黑,她果然不適合說違心的話啊。
文小公子還待再說,一旁的小月卻是忍不住了,偷偷在他耳邊低聲道:“公子,再晚可就見不到太守大人了?!?
文小公子這纔回過神來,撂下一句狠話:“你給我記住?!彪S即對著錦瑟重重地從鼻孔裡冷哼一聲,掉頭走了。
錦瑟頓時舒了口氣,唉,她可不是傻瓜,哪裡看不出這小公子分明是紅鸞星動了,不過他喜歡誰和她無關,只要別日日在他面前這番模樣便好了,實在折磨人。